国画大师张大千晚年独创新法之称谓,几十年来一直被异口同声地呼之为“泼墨泼彩” 。而张大千的挚友张目寒说:“大千之新技巧,世人皆称为‘泼墨法’ ,殊不知大千先生为‘破墨’而非‘泼墨’ 。泼墨始于唐人王洽,宋米元章父子传其法,直至元人,赖此一脉流传。以此与大千新画法参互比较,实大异其趣,是研究新风格者,不可不知……大千曾自言:‘不袭米芾父子房山方壶一笔’ ,便知大千所创之破墨法非昔人之泼墨法也! ”
青城山通景屏 张大千
张大千在《四十年回顾展自序》中写道:“予年六十,忽撄目疾,视茫茫矣,不复能刻意为工,所作都为减笔破墨。世以为创新,目之抽象,予何尝新。破墨法故我国之传统,特人久不用耳。老子云:‘得其环中,超以象外。 ’此境良不易到,恍兮惚兮,其中有象,其庶几乎。 ”
此处暂不谈目疾与减笔,就单刀直入谈“破墨” ,它始见南朝梁萧绎《山水松石格》 :“或离合于破墨,体向异于丹青。 ”黄宾虹有言:“石涛精于破墨,以浓墨破淡墨,淡墨破浓墨,甚为精彩。或言破墨,破其界限轮廓,作蔬苔细草于界处,南宋人多用之,至元其法大备。 ”石涛在山水画中常常采用以点破线、以线破线(复笔)的墨法,使画面变得分外丰富、灵动。他说:“得笔墨之会,解絪縯之分,作辟混沌乎。 ”这里所说的“解”与“辟”就是一个“破”字。
张大千学石涛起步,当然深知前辈用破墨法之绝妙处。他在与台湾作家张佛千探讨“破”与“泼”时说:“泼墨易,破墨难。在满纸水墨一片混沌中,如何开辟山川?一定要胸有成竹……”“破”与“泼”绝非同义词,绝不可混淆。
乡愁,是张大千变法之源
漂泊异乡30余载,张大千写下了大量饱含深情的怀乡诗:“万里故乡频入梦,挂帆归日是何年? ”“青城在万里,飘梦接灵根。 ”“平生梦接青城宅” “青城归梦接峨眉” ……从这些诗句中我们已感到浓浓的画意,他的青城情结也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诗画中。他先后在青城山上清宫住了10年之久,对于这座仙山多雨的天气和丰厚的植被深有体会。在此期间他在所创作的《高台山》 《青城都》和《丈人峰》等山水画中都着重经营了郁郁葱葱的青城林木,或用点或用线,重重叠叠,纵横交错,大有密不透风之感。如果说张大千60岁后所创新法是有本之木,是循序渐进而非偶得成功的话,那么上世纪40年代的精品则是他以“师古”之法表现他“师自然”之所得。
笔者最近查找资料,偶然发现南宋诗人陆游两首诗居然涉及“破”与“泼” 。 《初夏闲居》 :“两卷硬黄书老子,数峰破墨画庐山。 ” 《雪中》诗云:“暮云如泼墨,春雪不成花。 ”看来放翁先生不仅诗写得好,还深懂绘事,他眼里的庐山就是一幅破墨山水画,竟与七八百年后的张大千临终前所作的《庐山图》采用的画法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