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片的森林当作浪和云来画,思路就放开了,笔墨就洒脱了。或汹涌澎湃,或风平浪静,或凝重,或飘逸……画家就可以将生活中获得的创作素材加上自己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任意挥洒在宣纸上了。
这“翠”这“绿” ,正好是青绿山水画中的主色。在敦煌两年多的时间里,张大千用了几百斤矿物颜料,大量的石青石绿从他手中经过。我敢说,世上没有哪一位画家像张大千用过这么多、用得这么好青绿石色。
破字当头,泼在其中
最近,笔者反复看了张大千用新法画的山水画《谷口人家》的纪录片:他先用大笔将清水有起伏轻重地“画”在半生熟宣纸上,然后趁湿再用大笔引领装有浓墨的画盘,随着创作的构想往纸上倾泼……霎时,一座雄奇的大山就屹立纸上了。接着,他用小笔蘸清水将山脚边沿破开,使之淡化进而与浓墨衔接。
张大千先用清水画无形的“画” ,就是为下一步泼墨作的铺垫,接下来的泼墨就已经是“墨破水”了。待主山稍干后,他遂用“色破墨”之法将石青、石绿反复浇灌、滴灌、快泼、慢洒在浓墨上,“破导泼进”“泼随破生” ;紧接着,再用花青再破石色轮廓……此时,画面上呈现出的已是水、色、墨和谐叠加、交错闪光、流动有声的视觉旋律了。石色的厚薄促使色相变幻,石色越厚,色相就越艳丽;反之,色相就越深沉。
色与墨都是被动的工具,真正调兵遣将的主帅是水。水是魔法师,用水之多少、运笔之快慢等技巧能使画面千变万化、层次无穷乃至蜕变出不可捉摸、难以想象的偶然效果。这就是张大千的破墨泼彩法所产生的抽象意境。
张大千为何说“泼墨易,破墨难” ?笔者体会,难就难在此法处于一种可控与不可控、必然与偶然之间。他凭着他的天赋和经验,熟练地以“可控”引领“不可控” ,以必然导出偶然,最后使作品矛盾地统一,神秘而可信。
综上所述:破字当头,泼在其中;泼之再破,破之又泼;其阴阳向背、疏密聚散、虚实浓淡……乃吾国宝贵之哲理也。“以色破墨” ,这才是张大千大胆创新的精髓、前无古人之绝招。
最后,我要折回到本文之开头,张大千先生所说的“予年六十,忽撄目疾,视茫茫矣,不复能刻意为工,所作都为减笔破墨。世以为创新……破墨法故我国之传统,特人久不用耳” ——眼疾深重且左眼一度失明的张大千以他超凡的记忆力和想象力进入“以心为师”阶段并用“破墨泼彩”新法将怀乡、梦乡转化为画乡、画世界,奉出一大批传世精品,为后人留下了一大笔珍贵的文化艺术遗产和丰厚的精神财富。
“破墨泼墨”之法虽是唐人王洽所创,但未留下点滴真迹。而“破墨泼彩”之法,乃是张大千先生继往开来、推陈出新的重大硕果,是对国粹中国画的巨大贡献。
听!大千自豪地昂首行吟:“董巨荆关迹已陈,别开新境与传神。 ”
“何必李将军,何必王摩诘,烟云腕底真,我法无南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