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头像出土现场
“牛河梁遗址发现之后,的确起到了一个作用,就是把整个讨论往前推了一步。”面对《中国新闻周刊》,郭明对牛河梁之于四十年前那场讨论的意义如是说到。其实早在1931年,李济在谈及山东城子崖发掘的意义时就说过:“现代中国新史学最大的公案就是中国文化的原始问题。”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原中心论”都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即使有诸如良渚文化的发现,也被视为龙山文化系统的一部分。直到1981年,苏秉琦的“区系类型”说的正式提出,才以“满天星斗”的格局打破了原有观念。随着牛河梁遗址的发掘,1986年考古学家严文明也提出了“重瓣花朵”说,在承认各地区具有独特发展道路的同时,强调了不同文化之间“分层次的向心结构”。几乎与此同时,美籍华裔学者张光直提出了“中国相互作用圈”,指出各文化区平等独立又紧密联系,共同形成了“最初的中国”。
1986年7月24日夜,新华社发布了电讯,介绍牛河梁遗址的新发现,称“五千年前,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具有国家雏形的原始文明社会。” 次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又以三分钟的时长进行了播报,《光明日报》也在头版发表文章称:“中国文明起源问题找到了新线索”。随后,港台地区及日本、东南亚等国纷纷加以转载并配有专家采访。“牛河梁遗址的发现,等于把整个的红山文化推到了全国全世界的面前。”郭明说。
除了对文明起源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改写,牛河梁遗址之所以会产生如此深刻的影响,还在于它在多个维度上表明着一种中华文化的贯通与延续。
从20世纪初起,红山文化玉器就在海内外一些收藏家和著名博物馆中有所收藏。但这些玉器都来自民间,而非正式的考古发掘,因此其出土的墓葬情况以及地层关系都是未知数,断代年份也就一直无法破解。直到牛河梁墓葬玉器的出土,才使一切变得清晰起来,也经此展现出了红山文化“唯玉为葬”的特征。王国维曾解释过“礼”字是“象二玉在器之形”,又说创造“礼”时,有“以玉事神”的含义;历代礼制的滥觞《周礼》,也明确记载着:“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从这个角度看,红山文化玉器已具备了后世的“礼”之雏形,“惟玉为葬”的实质其实是“惟玉为礼”。
在建筑格局上,牛河梁遗址中被苏秉琦称为“海内孤本”的“坛庙冢”,也与传统城市规划有着诸般相似。首先,“坛庙冢”的布局明显有一条南北中轴线,而且庙在北、坛在南,这种“北庙南坛”的设置直到明清时期都一直保持不变。其次,“坛庙冢”的存在如同明清时期北京城天坛、太庙与明十三陵一般,无不显示着敬天法祖的意识与文化。最后,牛河梁的祭坛不同于东山嘴等其他遗址,坛基起三层,在形制上与明清北京天坛的圜丘坛极其相似。1992年郑孝燮、于倬云、朱希元三位古建筑专家在看到这座坛就曾感慨,此前所知古建筑起三台的最早实例是燕下都,现在看来要提早两千多年了。不久,于倬云在一篇论述北京故宫建筑制度的文章中,更是称牛河梁这座圆坛的作法,是中国古建筑三台的“鼻祖”。
正因如此,苏秉琦当年站在牛河梁的山岗上看着眼前的“坛庙冢”,才不禁赞叹:“它的光芒所披之广,延续时间之长是个奇迹。”
当然在学术范围内,对于牛河梁遗址作为中华文明起源之一的观点也存有一些争论。比如有学者便认为,“尽管牛河梁遗址有女神庙和积石冢群的存在,但在五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还没有发现人类的居住遗址,在这种情况下尚难于全面地衡量它的社会结构”,“特别是像城市、文字、金属器那些基本要素,在这里也是完全缺乏的,因而像‘文明的曙光’ ,‘文明黎明’或‘原始文明’一类的提法,似乎还难以成立”。还有学者认为,“尽管红山文化出土了大型的祭祀遗址,但还不具备文明社会的主要特征,还没有进入文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