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苦寒出生于西安市东郊的一个贫民棚户区。他的父亲,当年从渭南乡间逃荒来到西安,怀里只有八个茄子,一心想的是到西安能够好歹混上一口饭吃,终于落脚在东郊的煤店当了名工人。他的母亲也是煤店的工人,正经卖了一辈子苦力。一家人,斗大字不识一筐,从没想到过儿子日后会与笔墨丹青结缘。
李苦寒上小学时,阶级斗争的弦始终上绷紧着。在他的记忆里,小学似乎没上过美术课。在那所小学里,唱歌和美术统称副课,由一位女老师一肩挑。这位女老师似乎不会画画,却挺爱唱歌。
到了小学五年级,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狂飙席卷而来,停课闹革命了,小学生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家,他也回到父母所在的煤店里砸蜂窝煤,帮父母多赚几个钱。小学时代就此结束。
以后的纪念,全在“文化大革命”的混乱岁月中度过。一直到了1970年,稀里糊涂的收到了一张初中文凭,就算成了“知识青年”,被打发去“上山下乡”了。他和一批同学来到陕南秦巴山中,参加修筑襄渝铁路,还养过猪、放过羊。铁路建成后,他被分配到陕南一家大型国防企业,在车间里当了一名电镀工。
终于,“文革”结束了,大学恢复招生。一片欢天喜地中,他却心情沮丧。因为他属于被“文革”耽误得最惨的一茬,人称小学“老三届”,压根儿没学过数理化,拿什么去和人家竞争?即使报考艺术专业,终究也还是得考呵!他们这一茬学生,高考的路根本走不通。
怎么办?就在这时,他分明感到,自身投身艺术的心萌动发芽了,一种强烈的献身艺术的冲动,一种不可抑制的创造的欲望,驱使他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定:辞职回家,投身艺术,自学成才。
李苦寒爆出了特大新闻!这是1981年的事儿。
有道是“年过三十不学艺”,他莫非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居然不惜扔掉国防大厂的铁饭碗,要重打锣鼓另开张,硬是要去写字画画?厂里保卫科长前往他家打听,才听说他成天呆在碑林,不知中了什么邪气。保卫科长匆匆赶到碑林,终于找到了蓬头垢面的李苦寒。但见他正虔诚地跪在石碑中间,目不旁骛,专心致志,一笔一划地在描摹,眼神里充满狂热,嘴里还念念有词。保卫科长在他身边呆了半个小时,李苦寒居然没有看见。待使劲叫了几声后,李苦寒才总算侧过身来,眼神仍是如痴如醉,不知眼前何人,依然答非所问。保卫科长回厂汇报后,领导一致认定:此人精神失常,只有权且让他在家养病吧。
从此,李苦寒开始了学艺生涯。铁饭碗扔了,穷得没法过,只好靠画彩蛋过日子。先把鸡蛋抽空,再在蛋壳上彩绘。实在不好意思摆摊,他把彩蛋放在口袋里,在旅游点上转悠,看见有老外来了,喊一声哈罗。老外拿出十元钱来,就可以买走一对。他拿挣来的钱,再去买画纸、买画笔,买颜料、买墨汁,而且要靠这点儿钱维持生计。
没有上过美术学院,没有受过系统训练,没有投师名家巨匠,不属任何宗门画派。特立独行的李苦寒好似“立根原在破岩中”的一株黄山松,顽强地“咬定青山不放松”,凭藉对绘画艺术的疯狂热爱,凭藉天赋智觉与艺术悟性,他贪婪地吮吸来自四面八方的艺术营养,不断充实造就自身的笔墨功夫,不顾一切地向艺术至境顽强攀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益从多方,终成一体。
历尽艰辛困苦,李苦寒终于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多年以后,著名作家姚雪垠为他题词:“自辟蹊径”。
自辟蹊径,谈何容易呵!这是一条令人望而生畏的路,荆棘丛生,崎岖险峻,需要比常人付出多千百倍的艰辛与汗水。但也只有选择这条道路的人,方能换来常人不曾有过的收获。后来,画界巨匠李可染先生看到李苦寒的画作,对他的“用笔放逸恣肆,不落前人窠臼”击节赞赏不已,当得知李苦寒破釜沉舟自学成材的经历后,更感叹不已。于是,破例赠他一方印章:“永是苦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