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宾《列夫·托尔斯泰肖像》1887年
种种线索,汇向了艺术史上的一桩公案:克拉姆斯柯依的《无名女郎》,人物原型是不是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
跨艺术门类的比照是一个有趣的过程。画家笔下的女郎以冬季彼得堡为背景,恢宏的亚历山大剧院旁,朦胧潮湿的天空,白雪覆盖的屋顶,马车上的女郎侧身端坐,蓝色貂皮手笼,白色缀花的帽子,紫色的领结,渲染出北国上流社会女性的贵气。而一如前文,作家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正是来自彼得堡的贵夫人。
画上的贵夫人和书中的贵夫人,还有一个突出的共同点,都有着浓密的睫毛。睫毛浓密,贵夫人高冷面具上叛逆的异类。它是一个让作为艺术形象的女人,可爱指数飚升的生理细节。就像渥伦斯基与安娜初次见面后,借用其母渥伦斯基伯爵夫人之口所表达的感受:她真可爱!
一位有着浓厚睫毛的可爱女人所隐喻的内容,光凭逻辑就能破解,那就是作为一个人的正常的情欲。《安娜•卡列尼娜》整个故事的展开,就是以贵夫人安娜撕掉高冷面具、追求幸福爱情为基点。不过故事的结局,也是众所周知,安娜最终上演的是一出爱情悲剧。酿成她悲剧的,是她丈夫卡列宁的虚伪、她情人渥伦斯基的冷漠,以及哪怕小说出版一个多世纪后依然存在的伦理规训——婚姻中的人没有资格追求爱情。这是不可饶恕的幸福,也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背负这种罪孽的人,可爱亦可怜。
从这个角度说,戴着一副高冷的面具,不失为被情欲折磨之人的自我保护。只是,这副高冷面具对于被保护者而言,是绝望的,并且看似漫漫无期。
克拉姆斯柯依在创作《无名女郎》的时候,是否受到了《安娜•卡列尼娜》的影响,不得而知。但亚历山大二世统治时期,俄罗斯社会“混乱与建立”的焦灼,人性束缚与觉醒的缠斗,应该是画家创作的心理背景。所以,无名女郎的模特无论是谁,哪怕是亚历山大剧院一个不知名的演员,她的身上都有安娜•卡列尼娜的影子。
有趣的是,托尔斯泰在谈及写作《安娜•卡列尼娜》的动机时说,他是在沙发上一边思索一边与瞌睡作斗争的时候,一个美丽女人的幻影从他面前掠过——她,有一双含怨带恨的眼睛。
后来,不约而同,托尔斯泰在小说里,克拉姆斯柯依在画布上,为这双含怨带恨的眼睛饰上了浓密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