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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那些瞬间永恒》(连载3)刀光剑影下文斗

2024-11-29 09:56 文章来源:走近外交  作者: 周晓沛  分享到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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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3月珍宝岛武装冲突后,中苏两国关系空前紧张,大有战争一触即发之势。据柯西金总理的翻译顾达寿回忆,当时在克里姆林宫的柯西金心急如焚,想要通过两国间的热线直接与毛泽东通话,谈他对目前苏中关系的看法。

出乎意料的是,中南海的女话务员竟把这条政府专线电话挂断,还骂了他一通:“苏修坏蛋不配和我们的伟大领袖通话!”不过,“坏蛋”这个骂人的词,顾达寿没有如实翻译。他的俄文名叫库达舍夫,中文名字是50年代毛泽东主席亲自给起的。毛主席获悉后批评说,电话是打给他的,怎么不报告就拒绝了?周恩来总理还指示,应对那位话务员进行批评教育。

在苏联领导层中,柯西金与我领导人交往较多。1965年2月,柯西金访问越南路过北京,毛泽东主席会见了他。柯西金提出,希望停止苏中之间的公开争论。

毛泽东对他说:“论战就是打笔墨官司,也死不了人。原则争论还要继续下去,但国家关系应改善。”

柯西金问:“要争论多久?”

毛泽东答:“一万年。”

柯西金说:“太长了吧?”

毛泽东诙谐地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减少一千年。”

由此可见,柯西金个人能与我领导人说得上话。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在两国关系出现危机时,苏方常常让他出面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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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9月,中苏两国总理在北京机场会见。

几经波折之后,1969年9月,两大邻国总理终于得以在北京机场的贵宾室里举行会晤,被称为“机场会见”。周恩来与柯西金会谈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着重谈了缓和两国边境地区紧张局势问题并达成共识。双方同意,中苏之间的原则争论不应该妨碍两国国家关系的正常化;两国不应为边界问题打仗,应通过和平谈判解决;边界问题解决前,应采取措施维持边界现状,防止武装冲突。双方还赞同恢复互派大使,重新发展双边贸易。

会晤中也有不少插曲。

周恩来提到,如果苏方先发制人,摧毁我们的核基地,那就是侵略,我们要坚决抵抗,但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柯西金表示,只有神经失常的领导人才会发动战争,这是有人挑拨,苏联不寻求同中国打仗。

柯西金抱怨周恩来会谈时“进攻”,卡住他的脖子往下按是“帝国主义”。周恩来则回敬,争议地区苏方占的多是“社会帝国主义”。柯西金立马说“只是开个玩笑”。

会谈结束后设午宴款待,特地加了一道红烧肉,客人们吃得津津有味。匪夷所思的是,双方当面达成一致的消息稿公开发表时,我方却删掉“会晤是有益的”这一关键词。鉴此,苏方还约见参加会晤的乔冠华进行交涉。

根据两国总理达成的谅解,中苏边界谈判于1969年10月20日在北京开始举行。毛泽东主席曾对苏方谈判代表团副团长甘科夫斯基说:“我们应当好好谈判,谈出个睦邻友好关系来。要有耐心。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这一开谈,就是十年。

在马拉松会谈中,双方争论的焦点是争议地区问题。中方指出,两国总理已就中苏之间存在争议地区问题达成谅解;苏方则不予承认,压根不同意使用“争议地区”这一概念。中方引用会见记录反驳说,争议地区就是指某些“你们说是你们的,我们说是我们的”有分歧地段,中苏边界存在争议地区是客观事实,这是沙俄和苏联违反条约规定,划去或侵占中国领土而造成的。苏方则引用自己的会见记录,否认两国总理已就争议地区问题达成谅解,称两国之间不存在领土争议,只是对个别地段的边界线走向理解不一致。双方各说各话,互不相让,谈判走进“死胡同”。

在谈判桌上,双方用词都十分尖刻。比如,中方指责苏方说“想不到来自列宁故乡的苏联代表团竟堕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你们要把原子弹悬在谈判桌上,让我们在你们的威胁下进行谈判吗?”等等。苏方也不示弱,惯于指责中方采取“捣乱态度”,有意“拖延” “封杀”谈判,讽刺中方的做法是“车拉马”(意为本末倒置)。中方抨击苏联在边境地区“陈兵百万”,苏方则反批中国部署了“二百五十万兵力” (包括民兵)。

在一次大会发言中,中方用了一连串排比句,要求苏联“应当怎样”才能改善两国关系,听起来很带劲儿。喜欢咬文嚼字的苏方团长伊利切夫按捺不住了,激动地反问道:“刚才中方团长讲了苏联五个 “должен”(应当),我们苏联到底欠你们中国什么了?苏联谁也不欠,啥也不欠!”当时我有点纳闷,请教了老翻译后才明白伊利切夫为何大动肝火。俄文“должен”的词根是“долг”,意为欠债,该词分量确实很重。

有一次,在激烈的辩论中,苏方团长指责中方对其发言做了“болезненная реакция”(过分反应),翻译将其译成“病态反应”。中方团长听后火冒三丈,怒斥苏方理屈词穷,不惜进行“人身攻击”。对方感到莫名其妙。

另一次,伊利切夫对中方的尖锐批驳表示不满,希望“здравый смысл”(理智)能占上风。翻译把“理智”一词译成“健康思想”。这又惹祸了,因为据说勃列日涅夫曾将林彪视为中共内部的“健康力量”,现竟敢在谈判桌上大放厥词,要让所谓“健康思想”占上风,这是痴心妄想!中方当即予以严厉反击。

还有一次,中方指责苏方说话不算数,影射苏联领导层内部有矛盾,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伊利切夫当即跳起来,满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连续说了两遍“我抗议”。会场气氛骤然升温,不得不宣布休会。作为分管礼宾的联络员,我更是紧绷神经,生怕在细节安排上出现什么差池。

双方团长吵架之后,会下一般由首席团员出面进行沟通或澄清,以消除“误会”,复会后就转入正常辩论。其实,在当时两国关系紧张之际,谁也不想使谈判破裂,而是利用这一渠道传递某些信息,寻求某种缓和。正如伊利切夫所言,“谈判本身就有意义”。这恐怕也是外交谈判之道吧!

图片1977年,余湛副部长(右2)到机场迎接参加中苏边界谈判的伊利切夫团长(左2)。

在谈判桌上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但会下照旧不仅以“同志”相称,而且谈笑风生。伊利切夫不懂中文,但对代表团几个主要成员的姓记得很清,对几个同音汉字的不同含意也略知一二。他喜欢钓鱼、吃鱼,又同“鱼”(中方团长姓余)谈判自得其乐,而当谈判不顺时还故意拿“汤”(翻译姓汤)、“菜”(副团长姓蔡)出气。幸好苏方代表团中有姓“麻雀”(Воробьев)、“鲤鱼”(Карпов)和“孙子”(Внуков)的,我方也拿他们的姓开玩笑,彼此彼此。我的不少俄罗斯朋友就是在那个年代结交的,双方友谊延续至今。 

1979年苏联出兵阿富汗,中苏两国边界谈判也就不了了之。尽管这次谈判没有达成什么协议,甚至根本就没有讨论边界走向问题,但开始谈判以后,两国关系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双方有了较前正常的对话接触渠道,双边贸易等也有所发展。另一个效应是,中苏之间一宣布举行谈判,美方也急欲与我方恢复两国大使级谈判。用基辛格的话来说,由于中苏关系的变化,“为美中接触开拓了空间”。

出处 |《别样风雨情缘》(2019年出版)等外交回忆录

本文作者 | 周晓沛


责任编辑: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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