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缺多年,西泠印社社长之职终于“花落”饶宗颐,我想九旬高龄的饶老一定能够做到不添乱,不捣乱,像他的前任启功先生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这样的“一把手”,除了些许的象征意义,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香港知名学者、书画家饶宗颐先生被选为西泠印社新一届社长,应该说这是本年度文化艺术界的重要新闻之一。
素有“名家之社,天下之社,博雅之社”之称的西泠印社,因启功仙逝,社长一职竟然空缺了五年。这五年可谓波谲云诡,人心叵测,一些接近社长人选的人欲言又止,觉得自己有可能、又没有可能胜任。
于是,西泠印社社长一职,引起人们的广泛议论。具有代表性的是林岫之说:“坦白地讲,西泠印社社长的人选,在偌大的当代中国,不可能没有;眼下踊跃自荐并豪情满怀的,也大有人在,但是谁都清楚,确定西泠印社社长人选的难度,在某种程度上,远过于确定一般协会主席的人选。如果大家深信而且也确乎存在众望所归的话,还用得着摸底、酝酿、动员、推举、行政批定等如此复杂的过场吗?”
西泠印社社长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原因是“西泠印社不仅仅属于印人,其范围原泛及篆刻、绘画、诗文、教育,甚至还旁涉戏剧音乐等,所以因其特殊和特定的资历,她毋庸置疑地成了吾国百年文化史,特别是书画篆刻史的活见证。”
尽管西泠印社的“博雅”不可替代,在艺术、学术领域的唯一性举世公认,但,这不是社长一职难产的理由。西泠印社创办于清末——一个封建政权的末年,个人崇拜和封建等级观念,与这个艺术团体共生共荣。然,那个风雨飘摇的社会尽管千疮百孔,文化人依旧恪守传统道德,人格修炼还是读书人的精神向往。随即进入的民国,脆弱的民主没有给国家带来富饶,给公民带来幸福,却给知识分子带来了思想的自由,平等发展的机会。此时的西泠印社,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一直延续至今。历任社长吴昌硕、马衡、张宗祥、沙孟海、赵朴初、启功以艺术、文化、学术的丰功伟绩,以官方的高度认可,形成了一道深致的人文景观,令人高山仰止。这恐怕也是我们对未来社长寄予太多期望的原因,进而让我们对本不该大惊小怪的社长一职产生了不切实际的猜想。
以工业和社会化大生产主导的现代社会,纸媒与电子媒体的普及与泛滥,无限扩大了人们的审美途径,书法、篆刻永远失去了主宰读书人精神生活的可能。西泠印社在时间的维度就跨越了晚清、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中国特殊的艺术社团,是无可争议的。其历史意义远远大于在当今中国的现实影响。她在艺术教育、学术研究、艺术创作诸领域,已没有多少独到之处。
那么,为什么社长难产,为什么在民主化、制度化、法制化的当下,我们依旧秉承传统价值观念,以“人治”的陈腐思想,呼唤着所谓“超人”、“大人”、“伟人”的出现,似乎没有“四副两高”的官职,没有学贯中西的学问,没有举世公认的才华,就胜任不了一个艺术社团的社长官职。试问,这一切的外在原因之外,我们是不是需要诘问社长的行政能力,执政的方法,实现目标的手段和思路?难道一个世俗社会的“影响”指数,又以虚名代之,如何替代得了一个行业和一个艺术团体的发展需求?
饶宗颐担任西泠印社社长,符合中国国情。垂暮之年的饶宗颐是世家子弟,通晓经史,擅长书画,与国家领导人有亲密的接触。广泛的社会影响,雄厚的财力,对权力的淡薄,恰恰适合担任一个社团的虚职。我深信,担任西泠印社社长的饶宗颐,一定能够做到不添乱,不捣乱,像他的前任启功先生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当然,有这样的“一把手”,其他人当然坦然自若,不担心篡权夺位。而篡权夺位的丑剧无时不在中国上演。
可是,这样的“一把手”,除了些许的象征意义,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西泠印社的社长没有选出来之前,我有两点建议,第一,进行西泠印社的体制改革,将社长任职的终身制,改为任期制,任期不超过两届。第二,社长一职,由等额选举,改为差额选举,候选人需要在社员代表大会发表施政演说,阐述如何提高学术研究的质量,如何繁荣艺术创作,如何开拓市场,如何培养人才等问题。最后,由社员代表投票表决,选出社长。社长任期内,社内和社外相应机构需要加强监督,确保社长执政的决策透明,权利公开,杜绝腐败事件发生。
一个学术社团,不管是什么级别,是离不开“一把手”的。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指出:“解决领导班子的问题,主要是配备好一、二把手,一、二把手敢字当头,就可以把队伍带起来。”比如说,巴金辞世后,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空缺,于是,对中国作家协会这个“部级单位”“一把手”——主席的期待,构成了文学界当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社会风景。作家群众纷纷猜测,对茅盾、巴金身后的主席寄予厚望,所排出的候选人名单基本是70岁以上部级或享受部级待遇的老人。当我看着这张名单,如鲠在喉。一是我们习惯了对所谓大人物的仰视,一种来自于历史深处的奴婢心理,让我们常常忘记了人的主体价值,仿佛在大人物的身影里,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义。2006年,中国作家协会第七次代表大会召开,铁凝当选主席,这位不满五十岁的女作家,成为中国作家协会第三任主席。铁凝主席的登场,与巴金主席的辞世仅隔一年。一个拥有九千人的社会团体,一个拥有重要现实影响的“部级单位”,“一把手”的空缺并没有多久。我赞成一位相对年轻的女作家担任主席一职,领导科学研究的成果显示,领导(一把手)是一种行为过程,指对生产过程以及建立在生产活动基础上的社会生活过程进行组织、计划、指挥、控制和协调的一种有机运行过程。另外,领导是服务,它通过拥有一定的权力、履行一定职责,为社会成员提供服务。在我看来,躺在病床上的巴金,已履行不了哪怕是形式上的为会员们服务的职责,与其再让一位老人接巴金的班,毋宁推选出英姿飒爽的铁凝担任主席更实际、具体一些。
西泠印社自从启功先生仙逝,社长就成了雾中的花,无不想一睹芳容。可是,这个“名家之社,天下之社,博雅之社”并没有我们想象的简单,社长一职竟然空缺了五年,直到前些天,饶宗颐以九十多岁的高龄,出现在西泠印社社长的位置上。
当前,理论界正在讨论新的思想解放,我看,书法界也需要进一步解放思想,社会团体更需要进行体制改革。甚至我这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无名之辈,不无杞人忧天地为西泠印社勾画了改革的蓝图——将社长任职的终身制,改为任期制,任期不超过两届。
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社会,以人为本是我们的普世价值,对所有生命的尊重,给所有生命以发展的机会,对领导权的平等竞争,是和谐社会核心价值的价值。我相信,西泠印社的社员,有能力担任社长一职的人不计其数,只是我们无法言说的复杂心态和不切实际的心理期待,为社长的出现设置了人为的障碍。是的,如同吴昌硕、马衡、张宗祥、沙孟海、赵朴初、启功一样人格伟岸,学识渊博的宗师越来越少了,但是,具有现代社会的行政运作能力、现代科学知识和自由思想、法制观念、民主意识的当代知识分子,也是前者历史性的缺失。那么,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需要向古人学习、致敬,但我们也需要鼓起勇气,相信今天,相信自己,不断超越自身的局限,把历史遗留下的以及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