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义的批评如同手术刀,直剖病灶,不会旁敲侧击;又如同挚友或情侣之间的知心话,点到为上,无须反复论证,因为反复论证同归纳法一样,在思辨的层面不可靠。批评文章洋洋万言,失之于北宗和尚念经式的啰嗦。苏东坡写过一百多篇题跋形式的书画批评文章,总计一万多字,按本朝高教部规定的篇幅,以此申请美术批评硕士文凭都不够格。而今的美术批评文章,往往看重长篇。众多无人问津的长篇大论却指望后人拜读,简直是痴心妄想。
芜湖宣言强调批评文章低碳化,抵制大词化,我的立场是支持。大词有两类,一类是以往常见的总体论术语,比如历史规律、时代精神等。另一类是西式译语,简约为五个字:性、学、化、主义。平庸的批评文章习惯于毫无铺垫地抛出后缀这些字眼的术语,比如,语义性、结构性、精神性等等,其中的性,常常是多余的字眼,它会使原本笼统的词义变得更不确定。不要以为有了性,学术就深厚了,言论就高超了。又如,元哲学、现象学、符号学等等,讲座时抛出来蒙一蒙本科生,提高他们的求知欲,或许有用。换了场合,面对同行再抛这类大词,无非是虚张声势,买空卖空。再如,中国化、全球化之类的提法,国人早已熟视无睹,但国外汉学家总是特别困惑。在他们的理解中,中国如同中国精神一样,没有始终如一的内含。全球化的提法,是各种思想化解全球还是全球一体化?全球一体化是观念的同一还是规则与制度的同一?这些疑义没有消解之前,艺术批评骤然冒出一个全球化,是何意思?还有,感觉主义、心理主义、普遍主义之类的术语的滥用,即便是该领域的学者,也不明白他指的是哪家的观点。上述各类术语和熟语,不是不能用,而是应当具体地明确地用。而今的批评文本,动不动就有一堆空洞术语堆砌在文章中,没有解释和铺垫,不知所云。离开了性、学、化、主义这类后缀词,一些从事批评的人似乎就写不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