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施大畏】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上海美术家协会主席、上海中国画院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上海美协中国画艺委会主任、中国文联委员。第十届、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九届上海市政协委员。1950年生,浙江吴兴人。1986年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作品《暴风骤雨》获第三届全国连环画绘画创作三等奖。在意大利米兰举办过个展。1989年,其作品《归途西路军妇女团纪实》获第七届全国美展铜质奖,当选为上海美协主席团委员;1991年任上海中国画院常务副院长。作品《望夫石》获第四届全国连环画绘画创作三等奖。作品《1941.1.14皖南事变》获全国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五十周年美展铜质奖、上海地区美展一等奖。
每个人的心底都想亲近高雅艺术
新报记者:是什么促使您致力于在高雅艺术和平民百姓之间架起桥梁?
施大畏:文化发展繁荣,不仅仅体现在演员要一个剧场,画家要美术馆;文学家展露个性,雕塑家追求艺术自由;也不仅仅让文艺界的人欢呼“春天到了”,更重要的是提高整个国民的文化素质。拿我们美术圈来说,有多少艺术家真正传播了老百姓该知道的故事,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有两件事触发了我建“艺术桥梁”的想法。几年前,我在考察调研金山廊下镇的图书馆时看到,那里竟然摆放着杰克梅第的画册,这是本非常专业的艺术家们看的画册,现在摆放在一个乡镇的图书馆里。我想,这批书买来后有多少农民能看懂,能从图书馆中了解这些艺术画册的价值,以及这些价值传播的桥梁由谁来搭建?
还有一次,大年初一,我去静安文化馆作慰问,作家程乃珊正在做讲座,谈文学。我看到的是,下面的居民都听得津津有味。这是一位知名度比较高的著名作家,这个馆是老百姓的馆,文学和大众在这里碰撞,擦出了火花。于是我思考了一个问题:其实每个人都想亲近“阳春白雪”高雅艺术,所谓的精英文化和老百姓的需求之间有段不小的距离。我们在画室里画图,在书房里写东西,当中都缺少了一个传播给普通百姓的媒介,这就需要有人去搭桥。
“连心桥”造就老百姓和艺术家的和谐
新报记者:发展文化正当时,但这座艺术的“连心桥”应该由谁搭?怎么搭?
施大畏:最近听文联领导介绍,有许多在上世纪70年代非常知名的二线演员,已经退下来了。这批艺术家的人才资源搁置在了社会里,等同浪费。我想,社区需要这类专业人员去给居民辅导艺术;而这批二线演员不能再上荧幕,再上舞台,心中必然渴望亲近艺术。不同层次、不同时代的居民有自己的偶像,如果偶像能够重新展现在粉丝面前,会产生新的冲撞和激情。老百姓走近了名人,名人则有了新的辉煌。这座桥梁就可以由政协、文联以及区宣传部等一起来搭建。
我认为具体操作比较简单:文联可以画一张“艺术菜单”排片表。之前先做一下调查,第一步是社区里有多少需求量,哪个社区有哪些场馆。我们文联有那么多协会,唱歌跳舞,翻跟斗顶盘子,那么多艺人,多少资源可以配置。通过协会在这个“艺术菜单”上认购,再由各个区协调,比如1月在长宁表演,2月在闸北展览。也可以从浅入深,分期分层去引导居民。比如先为社区艺术中心主任作讲课,再面向居委会管文化的人员,然后再慢慢铺开,深入浅出讲述艺术的故事,引出百姓的兴趣。到社区后还可以利用明星效应,可以分类比如白领文化、市井文化,各种文化的不同形式都可以在社区内生存。
建这座“连心桥”有两个好处:一是社区文化提高了,居民不再只是打扑克搓麻将,也不再是表面化的一台京戏一场话剧。真正的高雅艺术进入后,整体社区人员的艺术修养将会提高。区里也不用再建美术馆办剧团,只要将市里的资源请些过来,加以利用发挥。第二,也改善了一批二线艺术家的生活,让他们在社会上二度产生自己应有的价值。真正达到艺术圈内的和谐,达到老百姓和艺术家的和谐。
艺术家要跳出圈子看社会问题
新报记者:艺术家常常富有个性,他们如何在大众文化中找到共性,进而传播、引导?
施大畏:文化发展繁荣,不仅仅是专业人士的事,更要提高整个社会的国民素质;专业人士也并非写一个好作品获了奖就是达到了目标,还要让百姓对你的好作品看得懂。这就要通过整体文化资源的配送,提升国民的艺术修养。
有人提出,艺术家太自傲,不太肯屈尊降贵来到大众身边。我说其实不是这样的,我认为艺术家是很真诚的,他们的高傲只是表象,内心世界是真诚的,因为他们与老百姓分不开。艺术家不是光要金钱的人,他们特别需要被尊重,要被认可被欣赏,因此不用担心“专家”不愿来到社区里。
画院曾经将有名无名的画家每人各一幅作品去作巡回展览,在复旦、同济大学和一些社区的效果相当好,既没有损失艺术家的尊严,也得到似乎不大懂画市民的关注。再讲得大一些,国家领导也希望通过文化素质的提高,让随地吐痰者少点、乱穿马路的人少点,等等,这样国民素质的真正提高,这才是最终目标。
文化发展繁荣是整个社会的事。因为文化的概念不仅是艺术,更是大文化概念。一个社会中,从最小事到最大事都有文化,那是渗透在灵魂中的事。而我们艺术家,就是将文化具体到一张画、一本书、一种表现手法来呈现给广大百姓。
我是文艺界的政协委员,我的身份是搞专业的,但到了政协后我不能只讲文化界的事,更要关注社会的事。这样,政协委员履行的职能就能放大就比较宏观了。要跳出自己的圈子谈我所认识到的社会问题,要通过自己的专业,帮社会多做一些事情,才算履行了自己的职能。在我看来,文化人要跳出个性局限去思考共性问题,那样文化空间就会变得很大;我们要多做一些事,而不要光发牢骚,纠结在一些细小问题中。
艺术不能被金钱控制和垄断
新报记者:当下的艺术作品往往由市场价格来体现其价值,对于这方面的误区我们能做些什么?
施大畏:去年开“两会”,有人采访我时提问,吴冠中的作品拍出两千万,您怎么看?我反问他,如果吴冠中的画一分钱没有拍出,或者只卖出了两百万,那还算不算是好画?我会说肯定是好画!因为我懂画。吴冠中的画即使只拍出两元钱,也是好画,因为他是里程碑,有划时代意义,显现了中西交融的成果。而现在,因为市场价格拍出了两千万,所以每个人都觉得他好,但是好在哪里能说得出吗?如果大家都能回答了,那么我们的文化问题就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是,目前孩子的艺术教育也有着很大的误区。比如美术教育不光是技术教育,它不仅要孩子学会画,更应学会欣赏美。
拿这次2011年毕加索大展来说,在商人眼中,主办方、策展人谢定伟或许是失败了,因为他投入了4500万元,将62件毕加索真迹请到中国来,却没有赚到钱。但在我眼里,他是成功的!他的伟大之处就是将那么多钱投给百姓“看不懂”的东西,他让百姓有了一次享受,有了一次亲近高雅艺术的机会。前去观展的人或许多了一些思考,或许下一次能够多看懂一点了。不少人对艺术尚缺乏欣赏的能力,而这需要慢慢培养。
在我看来,即使你再有钱,在艺术标尺上都是平等的。要记住,金钱的标价不等同作品的质量。要通过不断的正确宣传,将金钱与艺术完整、公平地结合起来,这样的市场才能良性发展。所以我们要到社区去宣传,让老百姓渐渐都知道,艺术和市场是怎么回事,不要让真正的艺术被“束之高阁”。有了这种互动后,老百姓能读懂作品了,“三俗”自然会被抵制。如果我们不去占领这个市场,“三俗”就会侵入老百姓的心灵。
当下而言,我们世俗、娱乐的东西太多。周立波要有,余秋雨也要有。面对百姓时,周立波可以通过他的聪明,引导人们思考社会问题,或者说,通过比较草根的智慧,变成了不起的睿智。周立波与余秋雨要共存。
文化需要灌输和引导
新报记者:文化产业如何做大?推手是什么?
施大畏:近年来,电影文化的发展是一个成功案例。他们的体制改革让电影真正成为了一项产业,有制作人制度,有公司制度。然而,也给拍电影的带来了相当大的挑战拍片子必须要赚钱,否则亏的是自己,这肯定会激发“自觉”。另外,电影的需求量正在增长,现在不少百姓是有文化的,他们看电影是一种享受,是生活的一种需求。等到看一部电影成了广大人们的“自觉”,这个产业就做大了。将文化和市场很好结合,有了收益,百姓也享受到了,就是良性循环。如果电影太低俗就会没票房,即使说得再好也没人看。有些电影虽然小成本投入,但它让人有共鸣,就能被接受。如果没有竞争机制,是做不好事情的。
在我看来,不用再大力宣传低价票、免费票了,因为当下的文化不再是扶贫,文化繁荣发展的对象不仅仅是目不识丁的人,不仅仅是农民工,还有知识分子、白领,甚至科学家。我认为,文化需要灌输和引导,扶贫不是文化的唯一操作方法。放眼看看,现在的老百姓对文化越来越有了自觉,他们喜欢看一场话剧、一次展览,不会因为买不起一张票而不去。关键是我们的文化表演要贴近生活,要讲大家心中的故事。
反观艺术家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对生活的体验少了。虽然进入网络时代,但创作还是需要生活的体验。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阿姨伯伯、白领蓝领都是活生生的身边人。
或许艺术家在与社区文化结合中就能发现生活的乐趣和激情,点点滴滴有了体会,重新焕发出青春,激发新的创作灵感。
现在,政策宽松了,政府投入多了,对艺术重视了。艺术家就要反思,那么多投入后如何回报社会?我认为政府现在该关心的,是艺术家与社会的结合度。政府应该要求艺术家有责任心,自觉去传播知识给百姓。画家画一张画是自觉,告诉老百姓画中故事也应自觉。文化人的自觉,除了走出去体验生活,更重要是传递心中的故事,让百姓获得真善美的良知。
文化发展繁荣不能在空中开炮,我们要做落地步兵,让专业家们的艺术享受成为大众的诗意生活,让我们文艺工作者与人民群众一起来为建设文化强国作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