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职业艺术家的仇英,长期得不到文化精英的关注,文献中对其画的品评远多于生平记载
近年来,仇英孤本信札的出现,使我们对这位职业艺术家有了些感性的认识。这封信札写给顾从礼(号小川),札尾提到的方壶是其弟弟顾从德,原札题签作“仇十洲致陈苇川书”有误。信中主要涉及几件事:顾从礼多次委托仇英画画,仇氏交代,如有他委,不要转托西池,两人虽是亲谊,但私情不合;顾从礼的父亲顾定芳是太医,所以仇英拜求药丸和《素问》一簿;顾从德有惠银之举,仇英托顾从礼转达谢意。如此看来,仇英和顾氏兄弟之间,不像是简单的委托或雇佣关系。我们从中还能读出两点信息,一是仇英虽不善书,但有基本的水准,而结字的姿态与文嘉相近,二是信中措辞多是书仪套话,仇英的文化层次可见一斑。信札在当下的艺术社会史研究中举足轻重,它有效还原了艺术家生涯的真实面目,弥补了诗文集、墓铭、笔记等文献的不足。香港近墨堂收藏的王穉登信札还提到,仇英的儿子“大有萁裘”,继承了父亲的画艺,而女婿王伯材善镌刻,王穉登介绍他们去为屠隆刻书。这些人皆艺匠者流,所以长期得不到文化精英的关注。
仇英的命运稍好些,他画艺超卓,为时人所贵,然而文献中对其画的品评远多于生平记载。王穉登《吴郡丹青志》将其列为能品,曰:“画师周臣而格力不逮,特工临摹,粉图黄纸,落笔乱真。至于发翠豪金,丝丹缕素,精丽艳逸,无惭古人。稍或改轴翻机,不免画蛇添足。”或许因为仇英的职业画家身份,王穉登的评价有些苛刻。当时一般人都对仇英的绘画技艺叹服,文徵明说:“见仇实父画,方是真画,使吾曹皆有愧色。”(缪曰藻《寓意录》卷四著录《仇实父后赤壁图文衡山后赤壁赋》陈继儒跋转引)而王世贞见了仇英为周凤来画的《上林图》后,直呼“绘事之绝境,艺林之胜事”(《艺苑卮言》附录四)。
晚明以来,仇英风格的青绿山水在苏州地区有广泛的影响力,深为市场所爱,只是这些作品多是以“假仇英”的面目出现,变乱了仇英的历史形象。李维桢说:“吴人仰二公(仇英、文徵明)手笔为衣食,真赝美恶之辨亦纷纷与兰亭不殊。”(《大泌山房集》卷一百三十三《书兰亭卷后》)这位职业画家的可怜之处正在于此——生平模糊,伪作泛滥,所以我们今天仍在寻找那个真实的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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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作品往往牵带出多种仿作、伪作,这是仇英绘画中普遍存在的现象。这些版本粗精或有区别,水平也有高下,但都围绕着仇英,幻成或近或远的重影。
清代方濬颐《梦园书画录》中(1875年),记录所藏仇英画八件,包含:青绿山水长卷、乞巧图卷、白描耕织图卷、为王济之(鏊)先生画凤楼待命图卷、白描士女立轴、采莲图、仿古山水小幅、仇实父(英)文衡山(徵明)西厢传奇书画合册。
熟悉绘画史的读者看到这一清单,很快可以得到这样一些信息:这里的仇英,基本囊括了他名下常见的几种绘画类型,青绿的山水、精细的文学故事(乞巧、耕织、待命、采莲)、工笔白描士女,仿古的山水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