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曾经想过，将来，如果有一天，观复博物馆的条件能够允许，我会在博物馆外面的草坪上，给100个为博物馆做过贡献的人塑一个铜像。这些捐助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姿势，蹲着也行、趴草地上也行、牵着宠物狗抱着宠物猫都行……想来，这100个雕像，放在博物馆外，也是一道风景……”

“我想，如果有可能，我的铜像就坐在一把圈椅上，前面是我最喜欢的一张桌子，对面还空着一张椅子，时不时有人过来和铜像合个影什么的。那铜像的最下方写着：观复博物馆赞助人0001号，马未都，祖籍山东，生于北京，1955年生，哪年死凿上去就完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最希望的场景是：我能走到观复博物馆门口，谁也不跟谁打招呼，就和普通观众一样，买张门票进去，从心里就觉得这个博物馆真好，哪儿都那么好……我就真地心满意足了……”

在观复博物馆庆祝建馆十五周年特展“瓷之色——中国古代颜色釉瓷器展”落幕之际，观复博物馆馆长马未都如此说。

捐出一个博物馆

“到了我这个年龄，几乎经历了所有该经历的事儿，我不希望博物馆里的这些东西散，也不希望依靠其生存。”马未都说：“我希望，我的个人的品牌可以全部转移到观复的品牌上，我希望，观复博物馆可以成为一个永续生存的机构。那么，说到底，制度，就应该成为私立博物馆品牌运行的保障。”

作为国内第一家私立博物馆馆长，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8年前的2004年，马未都开始在观复博物馆实行理事会制度，有十余名自然人担任理事，并共同对博物馆进行管理，拥有相同的权利和义务。

两年前，2010年6月，在无法寻找到合适的基金会实现马未都捐赠博物馆给社会的愿望之时，马未都在观复博物馆“理事会”的基础上，成立了观复文化基金会，并试图为国内私立博物馆的发展寻找更加科学的制度和模式。

“将来，只要我签署法律文本，那么，观复博物馆就会从我的名下，划到观复基金会的名下。观复博物馆就不再是我个人的博物馆，而是基金会的博物馆。这样，观复博物馆就能够长久地、完全有效地留给社会。”马未都说：“基金会的目的，就是希望观复博物馆可以继续靠良好而有效的制度去运营，可以永续地生存下去。即使将来有一天我离开了，观复博物馆依然运行良好。”

风雨二十年

车行机场高速，过五环，途经798艺术区、草场地艺术区、电影博物馆一直向东，路过一片坑坑洼洼的土道，在一片拆迁留下的断瓦残垣间，观复博物馆的红顶白楼孤独而又骄傲地矗立着。

“要是从1992年，我开始萌生了办私立博物馆的想法开始算，那么，观复的历史差不多有20年了。”马未都慨叹道：“我记得特别清楚，1996年的时候，北欧一个国家的政府代表团在参观过故宫之后，希望看一个国内的民办博物馆，但那时我们却没有。所以，很快就批了。1997年，第一批成立的私立博物馆一共有四家，坚持到现在还能良性运转的，只有观复了。”

最开始的时候，观复博物馆挂着第一批私立博物馆的牌子，建在琉璃厂。后来，又搬迁到东城的南小街竹竿胡同，再后来，就搬到了大山子的张万坟。

“虽然目前我们有计划重新再建一座博物馆，留给社会，但选址问题一直都没有最后敲定。我认为新的馆址至少要标识清楚，面积够用，因此，我坚持选址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马未都说：“我把这件事比做烙饼。我想，多翻腾烙几回，饼也就熟了。”

赞助人的博物馆

还没有筹建新馆的观复博物馆孤零零地矗立在断瓦残垣之中，入口处的铁丝网大门似乎关着多开着少，只有售票处开着窗。

售票处边的金色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上赫然写着：“观复博物馆是新中国第一家私立博物馆，提倡赞助人文化。每一位购票参观者都是博物馆的赞助人，表明您对文化的尊重。观复博物馆真诚感谢每一位赞助人。”几行字。

红底绘彩的门票贴在窗上，标价50元，分6种票样可以选择，甚至还有一版整版票。理所当然的，收藏的乐趣似乎从这里就开始了。

“与公立博物馆的性质是纳税人的博物馆不同，观复博物馆是私立博物馆，也就是赞助人的博物馆。”所以，“在观复博物馆中，公众的乐趣高于专家乐趣，也高于我的乐趣。”马未都说：“因此，按照博物馆门票收费的国际传统，观复博物馆一直是收门票的。”

“我认为，对于文化的尊重，光拿嘴说是不行的，需要体现在物质上，换句话说，就是要给观众心里一点压力，让他们在看展览的时候要认真看。这不仅是博物馆在选择高质量的观众，也是保证私立博物馆特色服务的门槛。”马未都说。

“再者，博物馆收费门票是一个传统。西方的著名艺术博物馆如纽约的MoMA、大都会、古根海姆等，都是私立的。他们不为赢利，靠捐赠、门票及各种免税待遇来维持高水平、中立的展览。所以，当年我们设定票价的时候，是参考了电影的收费标准的。我想，博物馆的门票还是应该比电影稍微贵一些，虽然现在的电影票已经80元左右了。”

私立博物馆应具有平等法律地位

“博物馆应该是个常来常往的地方，但是，能做到这样并不容易。”新馆的筹建还在讨论当中，而除了没有更多的地方实现这些想法以外，眼下的各种纷扰也让马未都心忧。

“国内目前并没有一部完善的博物馆法。我觉得，在法律当中，博物馆、美术馆、艺术馆、纪念馆等等，应当有一定的界定。”马未都说。

“现在，私立博物馆的身份是最大障碍，我曾多次呼吁。”马未都说，观复博物馆曾经也是北京市编制在册的民营事业单位，但2004年，民办博物馆的注册单位改为民政局，其性质被定为“民办非企业”。这样的性质，当马未都和外国人交流时，往往解释不清。而在世界很多国家，对博物馆的定性为非营利组织或社会公益机构。

“现在，还没有一部博物馆法，对于私立博物馆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到今天也没有准确的法律界定。观复博物馆目前是在民政注册，而国家的博物馆往往都在编制办注册，这就很让人费解。同是博物馆，待遇却不一样，适用政策也不同。在国内，同性质的机构在两个系统注册的，似乎只有博物馆。”马未都说。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曾经粗略地算过，近四年来，观复博物馆交过的所有各类税收，包括所得税、城建附加税、教育附加税等等超过了300万。我们一共才70多个人，平均每人每年1万多的税收，很多企业都做不到。何况我们只是一个博物馆，而例如企业所得税这样的税收，作为一个私立博物馆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

博物馆发展模式的新探索

也是因为如此，2004年起，观复博物馆由个人管理改为理事会管理制，全部理事承担对博物馆的社会责任；2010年6月，马未都又宣布创建观复文化基金会，并推动观复博物馆转向由基金会理事会统一管理。

与此同时，随着观复博物馆杭州馆、厦门馆以及即将开幕的哈尔滨馆的建立，观复博物馆目前正在建立私人博物馆品牌输出的新模式。

其中，既包括以输出知识产权、负责文物筹建、征集与评估等在内的管理输出，也包括博物馆品牌衍生商品开发、博物馆特色商品与企业的联合开发等等内容。

目前，观复博物馆的门票收入约占总营业收入的1/8，可以维持博物馆正常运营的资金往往来自于包括场地出租、鉴定、讲座等服务性收入，品牌输出业务占比并不高。马未都表示：“博物馆进行品牌输出以维持博物馆的正常运营，且推广博物馆品牌。而这也应当成为私立博物馆未来发展的主要渠道。”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个人的品牌会转移到观复博物馆的品牌上，所以我无论到哪儿的公开身份都是观复博物馆馆长，我希望，观复博物馆能做成那种专业人士心目中的博物馆。当然，门票是一定不会取消的，这也是私人博物馆的特色。观复博物馆里总是会保持着既有人，又不会有观展压力的环境的。”

争取做服务最好的博物馆

建立观复博物馆之初，“我曾经发誓要做一个服务最好的博物馆。”马未都笑言：“我想，私立博物馆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灵活地为客人提供满意的服务。未来如果有机会，观复博物馆甚至可以为参观者提供瓷器上手等服务。”

“我想，博物馆应当是一个常来常往的地方。我也希望博物馆的观众成为多层次的。”马未都说：“我希望，新的博物馆里能看展览，能有地方吃饭，能有舒适谈话空间，我希望，观复的新馆可以做到让没来的人不能想象，使来了的人不能复述。”

“我年轻时喜欢文物，是因为觉得文物比文学更加深厚，而最近，我觉得文物越来越寡淡，越来越喜欢哲学了。”马未都说：就像我觉得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得特别对，他说：“一切所有的节省都是在节省时间。”

这似乎也正如老子《道德经》所言：“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