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汝窑天青釉蟾蜍砚滴
中国古代的砚滴也称水注、水滴,在我国古代文房器具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水注材质多样:陶、玉、金、铜、骨、牙、犀、木等总计不下10余类。形态更是五花八门,常见之形以动物为主,有鸭、鸡、牛、羊、熊、鸳鸯、辟邪、蟾蜍等,其他还有童子形、壶形、葫芦形、双莲房形等。有作船形的,浙江博物馆所藏龙泉青釉船形水注,便是此类;又有元青花船形注,也是非常珍贵;有作果蔬形的,明项元汴《历代名瓷图谱》注录他本人所藏水注——明宣窑祭红双柿形,如今虽不知去向,但必是注中极品。
蟾蜍形砚滴属于仿生陶瓷中的一类。我国目前发现最早的仿生器是河南密县莪沟遗址出土的陶塑人头,距今将近9000年。再晚一些是浙江河姆渡出土的陶猪、陶羊等,大概有7000年之久。最典型、最具艺术价值的还是收藏于国家博物馆的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的陶鹰尊。中国古代的仿生器大体经历了早期的写实、商周时的抽象、秦汉以后又写实的变化过程。商周仿生器以各类青铜牲尊、兕觥、盉等为代表,其纹饰造型体现的是早期统治者的权力神授和至高无上。汉代仿生器以玉质、铜质较多,马踏飞燕是这一时期仿生器的代表。这时候的陶质仿生器也发展到了较高水平,秦兵马俑中的兵、马,西汉阳陵等墓葬岀土的大量人俑,满城汉墓出土的跪俑灯,国家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青铜雁鱼灯以及其他各类动物造型的文物均可看作仿生器的杰作。
蛙或蟾蜍的艺术造型最早出现于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的陶器绘画上,这些陶器上所绘蛙纹,一般作抽象的变异,导致学界对蛙纹的认识时有不同意见,其含义也各有奇说。
考古所见蟾蜍的完整造型器出土于夏代二里头遗址,现收藏于洛阳博物馆。青铜时代以后,蟾形或蛙形多见于青铜纹饰或青铜器组件之中,其形态已十分写实。葛洪《西京杂记》写汉广川王刘去疾盗晋灵公墓,曾得一玉蟾蜍,刘去疾用这件中空的玉蟾作了书房水盂。这是晋人所记的较早用蟾蜍作文房的一例,但《西京杂记》并非正史,此记不足为凭。不过,汉代张衡发明地动仪,以蟾蜍衔珠的方法测定地动情况,可算是较早给蟾蜍“赋能”的行为。
关于砚滴的确切起源,目前尚无一致观点。依据学界通说,由于砚台起于汉代,因此为砚台服务的砚滴自然不会早于汉代。但是,如若追溯注形器(砚滴或称水注为注形器之一类)的来源则又是另一番情况了。
河姆渡遗址文化一期出土的陶盉是迄今发现最早的注形器。之后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齐家文化、良渚文化等陶鬶、陶盉均具有注形器的功能。夏商以后,仿原始陶器而生的青铜盉,把早期的注形器发展到了美轮美奂的程度。此时的青铜盉根据使用环境和造型特征不同,有作水器的,也有作酒器的,以作酒器为主。直接被注录者称为水注的是出土于福建闽侯县的“硬陶印纹水注”,但此所谓水注者,嘴、流合一,与后来的水注嘴、流分置大不相同,因此,此器称为水注实在有点牵强。
历史总有令人费解之处。不知为何,秦汉之际注形器十分少见。最值得研究的一例是四川达州通川区在文物普查时发现的一只汉代玄武砚滴,这只铜器为蛇盘龟的玄武形,龟背开圆口,龟口有一小孔,更应该引起重视的是龟口中还妥妥地衔着圆形小盂。另外还有稍晚的三例瓷质器也值得一并探讨,一是浙江嵊州三国东吴太平二年出土的蟾形水盂,二是浙江余姚市湖东邱家村出土的西晋蟾形水盂,三是湖北鄂州出土的西晋蟾形水注。这三件浙江称“水盂”而湖北称“水注”的东西,均为青釉,蟾背上出短圆柱形口,形状、胎质接近,可能为南方同一窑口制作。但是,这种有较大口径的所谓水注或水盂以及达州收藏的称“玄武砚滴”的铜器,古人不以为是水注,也不以为是水盂、砚滴,而认为它是注油点灯之物。明代学者屠龙著《考盘余事》(卷三)十分明确地提出:“今所见犀牛天录之类口衔小盂者,皆古人注油点灯非水滴也。”
除达州所藏龟口衔盂的“玄武砚滴”外,还有上述浙江、湖北三件蟾形器,背上高出的较大的圆口,如作水注则出水过猛,如作水盂则点水不便,而只有作注油器,一防油液外溢,二防油液受动物祸害,才是最为适宜的用法。因此,此类器物连同“玄武砚滴”正是《考盘余事》所言之“注油点灯之物”。于是乎,称砚滴、水注的东西则另有宗祖:除上古的陶盉、陶鬶之外,出现于三国晚期或西晋的鸡首壶,流与嘴分置,属于注形器最标准的一类。这一类器皿发展到唐代开始称执壶或注壶,这些注壶类器与当时西来的金银铜等注壶相互影响,使注形器日趋丰富。虽然,这些注形器与用于文房的砚滴有明显的差异,但它们才是后来文房水注的原本。五代以后,文房之器日渐繁盛,特别是到了宋代,精致好用的砚滴呈现出五花八门的样式,让人为之惊叹。
颇为经典的瓷质蟾蜍砚滴是收藏于浙江慈溪的宋代越窑青釉蟾蜍砚滴。这件砚滴由莲叶作托盘,盘上三足蟾蜍立于上,蟾首上翘,蟾眼突出,蟾背密密麻麻膨起腺囊,蟾之通体施青釉,釉色纯凈而素雅,器形十分优美,大小也十分可人,可谓砚滴中的极品。另一件值得珍视的宋代蟾蜍砚滴是藏于一民营艺术馆的北宋汝窑蟾蜍砚滴。这件蟾形砚滴,嘴咧张,鼻高翘,眉骨上耸,喉部声囊呈波浪状鼓起,正作嘶鸣呐喊之势;三腿足粗壮雄强,尤以宽实厚大之脚部及脚之三趾为雕塑之精致处,既有骨骼之强健,又有肌肉之润律;通体天青色,是宋朝末期的主视觉色彩。汝窑器自古稀见,此砚滴虽然外观有少许残破,但仍可作重要标本进行对照研究。
汉代开始,蟾蜍即被传为月中之仙,是嫦娥的化身,正所谓“月里蟾蜍,乃晧魄之精光”,现有出土汉代壁画、画像石、画像砖为证。因此蟾蜍被视为长生不老之物。《抱朴子内篇》有“万岁蟾蜍”之称谓。汉代学者刘安著《淮南子》说:“月中有桂树。”唐代的段成式著《酉阳杂俎》说:“月中桂树,高五百丈,树下有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伐树之人姓吴,名刚,也是因为犯了天规被罚,让他月宫扳倒桂树,树断为终。结果大树即砍即合永不枯死,苦煞吴刚。
再之后自然就有了以蟾宫折桂比喻进士高中的文辞。所以白居易说:“折桂一枝先许我。”曾朴《孽海花》写道:“只要吴刚老爷修桂树的玉斧砍下一枝半枝赐给我们老爷,老爷就可以中举。”
五代时有人演义出了刘海戏金蟾的故事:“刘海戏金蟾,步步掉金钱。”传说刘海所戏之蟾为三条腿的癞蛤蟆,于是三条腿的癞蛤蟆就有了“金蟾”的美名,成为招财进宝的吉祥之物。刘海戏金蟾的故事,自然也就成了中国艺术创作的重要素材,从江湖之艺到庙堂重器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