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镝《公元·公元》2022丙烯、铅笔、布面180cm×180cm
“解决你要解决的问题”
从前不曾考虑的细枝末节现在成了思考的重点,而以往那些毋庸置疑的答案又都逐渐成为了不可解的问题。
崭露头角时,庞均(油画家,时任香港浸会学院音乐艺术系讲师)为他的画册写序,里面提到“卜镝无疑是个天才,往往一个天才的儿童,未必将来是一个成功的大师。像卜镝这样具有绘画天资的孩子,似乎没有必要用陈旧的教学方法和技巧去约束他,还是让他从自己的思路去探求所需的技巧吧”。
卜镝的父亲卜维勤曾活跃于艺术圈,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与袁运生等人交好。面对自小对画画表现出兴趣的儿子,卜维勤从不拿着画笔传授具体技法,而是用更具启发性的方式训练他。比如在他很小的时候,拿一件件简单的生活器皿让他看上极短的时间,再凭记忆画出它的形体;稍大一点,有意识地让他看舞台、电影、电视的动态场面(舞蹈、武打等),那时的卜镝常常把一个手指当笔,另一个手心当纸,默画转瞬即逝的形象;再后来,带他听《二泉映月》、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小泽征尔指挥的柏辽兹《幻想交响曲》,训练他将无形的旋律转化到笔下。
卜维勤的教育方式一方面是高强度的,(卜镝后来回忆说“暑假时我爸说你作业做完了,画一长卷就可以出去玩了,长卷十几米呢”),同时又是鼓励的、不作要求的,因此没有招来卜镝以及他后来也成为艺术家的妹妹卜桦的厌烦或反抗。面对孩子的每一张作品,他从不批评,总是在一句“特棒”后分析具体好在哪里。
可以说,卜镝在画家这条路上,既没有经历灵感枯竭、能力不足的挣扎,也没有陷入不被赏识、默默无闻的苦闷,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也自认处在一种自得的状态。“当时就觉得画家解决两个问题就够了:第一,解决画什么;第二解决怎么画。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你就有风格了,有风格就觉得这起码就成立了。我觉得画什么有两种,一种人适合画肖像,一种人适合发现,他就选材。找到了自己的画法后解决了怎么画,什么都可以画。我觉得是那种肆意的才华表现,而且跟谁都不一样。”
但自从上回(2020年)办完“小园就尺”画展,他突然退到原点,转而开始想“为什么画”,“越想越觉得这事老得想。不是想出来结果,就是每天要想。一想这事你就会避免好多多余的工作。为什么画?这幅画为什么出现?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为什么解决问题?多问几个问题就会找答案,找答案就会——咱不说进步,就会推进。推进的方向,也不是说一定是正确方向,但是它对你有推进。”
小时候武侠看多了,老觉得突然有一天得到了谁的真传,注入内功后就能学会降龙十八掌,就能获得机缘去华山论剑。等了几十年,发现并没有不可一世的机缘,“机缘就是不停地学习”。
“我就每天实践,我也没说我的成,说了半天,我也没说我的多好,只是展示我学习的一个过程。就像登上月球,你得一点一点干,不是说绑个气球就可以。实践不一定能带来成功,但是能给你带来思考,画其实就是解决你要解决的问题。解决的方法不见得对,但你得干,就这么简单。
“你知道东西是无穷的,就没有野心了。但你又特爱这事,花时间做事特别有意思。艺术家不是理论家,不是哲学家,又不探讨人类为什么来,到哪里去,但是你要有行,行往上推,你首先要有一个框架,来实践行。画不是为一张画完,在一个空间内你把它做得相对平衡和你自己能接受,当然是画完;但还有一个完,比如那天看到有一人在川藏线磕长头,问他什么时候到。后来明白其实去哪里不重要,到达终点,回来他攒完钱,他又重新接着磕,他是因为磕的每个头重要,是那一下特别重要。”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孙凌宇 南方人物周刊实习记者 刘家如 曹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