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邱晞
湖北省武汉市美术家协会主席冷军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的超写实主义油画大家。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笔者有幸结识了当时还是青年油画家的冷军,并得到了他赠送的一幅临摹的俄罗斯油画。直到2011年春天,冷军又在这幅油画上补签姓名,成就了我一段美好的收藏故事。
1994年春,我听同事说武汉画院有位叫冷军(1963年生)的油画家,最近两年连续获得两个全国油画大奖。我素来对油画兴趣浓厚,经与冷军先生联系,我头一次走进了他位于武汉市文联的工作室。
说实在话,当年我过目的油画不可谓不多,也在报纸上写过不少绘画方面的文章,还在1992年的《艺术与时代》杂志上发表过7000多字的研究荷兰印象派绘画大师凡·高的文章。但当我第一眼看到冷军挂在画架上的画时,我简直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是油画。我问冷军,这画架上挂的是相片吗?他笑了,说这是他画的画。我贴着画面仔细瞧,真的是油彩啊!再看看前面摆放着的写生对象——用生锈铁丝扎成的世界地图,地图上堆积着形似五大洲的黄褐色泥巴,我这才发现,他架上画出来的图像,比这些做出来用于写生的“装置”更真实、更有感情色彩和生命力。似乎“像”,但仔细看又“不像”,“装置”的冷漠和他笔下油彩的鲜活反差很大。此刻,我不能不叹服冷军超乎寻常的观察力和惊人的绘画技巧。我在心里感叹着:这是我见到的技巧最精绝的油画家。
当时看到的那幅已基本完工的《地图》,就是他后来创作的著名油画《世纪风景》系列的开篇之作。画室地上还堆放着他已完成的名作《文物——新产品设计》的“装置”,墙上挂着获奖的作品《网——关于网的设计》。
那天,我一边看冷军作画,一边和他聊具象写实油画的观念与方法,深受教益。凭我多年研究、观摩油画的眼力,当时我就认为,冷军已完全是一位风格成熟的油画大家了。
回家后,一连几天,眼前都在晃动着冷军的油画,心情特别兴奋。于是,我熬夜赶写了一篇评论《震撼人心的艺术真实——谈冷军的实体写生油画》,文章被《学习月刊》采用(1994年第8期)。
到了那年秋天,我忽然有个想法:冷军拥有这样好的绘画技巧和艺术感觉,能不能请他给我临摹一幅油画,我也好挂在家里每日欣赏呢?
从上大学开始,我就喜欢俄罗斯油画,尤其是俄罗斯风景画大师列维坦的作品。我再次来到冷军的画室,谈了自己的想法,恳请他为我临摹列维坦的名作《春潮》。冷军笑了笑,欣然答应了。
列维坦1860年8月18日生于立陶宛基巴尔塔,出身贫寒,天赋超群,可惜精神抑郁,1900年7月22日英年早逝于莫斯科。他的风景画最能体现俄罗斯大自然特有的凄美。《春潮》是他成熟时期的代表作,也是我最喜爱的作品之一。
俄罗斯的寒冬即将过去,凛冽的冰湖渐渐融化。欲暖还寒的季节里,远方浩渺的湖水从天边缓缓涨起来,潮水般涌到眼前。泥泞的土坡边,忧郁的湖面,一棵棵白桦树在波光倒影中自由地伸展着,爬向蔚蓝的天空。辽阔的白云与淡蓝的湖水融为一体,仿佛是对俄罗斯原野在春天到来时的赞美。一条寂寞的小木船静悄悄地依偎在无人的岸边,你能听到那里有画家一颗孤独的心在轻轻跳动。画里画外充满了无限生机,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和优美,《春潮》完全是一首抒情的诗、流淌着的歌。
大约3周后,冷军说他已临摹完,让我去取画。第3次来到他的工作室,见到他临摹的《春潮》,我再次佩服他的创造力。他大概是依据超写实主义提倡“简化”的原则,删去了原画中某些细节,突出了画面蓝色的秀美、褐色的明丽,调亮了主色调,抹去了原画忧郁的元素,色块对比度明显加大,使《春潮》显现出一种健康、单纯、愉快的美。冷军的这幅临摹作品显然是运用了俄罗斯的油画技法,又融入了法国油画的浪漫情怀,我非常满意。
取画那天,因公务在身,我走得匆忙,也未让他在画上签名。一晃17年过去了,这期间再没有与冷军先生会过面。1999年,他的油画《五角星》获全国美展金奖,冷军终于攀上了中国画坛的巅峰。随后,我在湖北美术学院办的一次全省美术作品展上,见到了《五角星》的原作。那古铜色的充满弹洞和血痕,仿佛有浓烈硝烟感的画面,再次震撼了我的心灵。站在《五角星》真迹面前,我有一种与大师隔空对话的奇妙感觉。
岁月悠悠,斗转星移。2011年“五一”节,我在新建成的湖北艺术馆参观画展,猛然碰到冷军率领他的团队在馆内举办写生绘画活动。我心里一喜,想到了当年他未签字的那幅临摹作品,毕竟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他还会在上面签名吗?我走上前,欲言又止地提起了这事儿。冷军愣了一下,说:你把画拿来,只要是原来那幅,我一定签名。”语气十分肯定,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过了几天,我把他临摹的《春潮》带来了,这幅油画挂在我客厅里已有17个春秋,连位置都没挪动过,表面落满了灰尘,颇有几分沧桑感。也许是不相信我会把一幅没有署名的油画保存这么长时间,当冷军看到自己当年临摹的作品时,他笑了起来,高兴地在油画背面一口气写下了25个字:“此画为本人临摹俄罗斯油画并赠朋友娱乐。辛卯春补记,冷军。”
近几年来,冷军一直在探索现场写生油画,在湖北美术文献艺术中心近日出版的冷军油画作品集《现场》的前言中,冷军写道,写生油画是“一个高技术含量的绘画性娱乐”,他把写生看作是娱乐性绘画方式,认为写生是一种能带来快乐的消闲方式。也许当年临摹《春潮》,就是他写生油画的先河,为的是满足艺术家自己的绘画快感,同时也是让我工作之余得以消遣吧。
总之,冷军先生和他临摹的油画《春潮》,永远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