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早的《黄河船夫》,后续的带有习作性的黄土地风景,到上世纪90年代的《大肖像》和《大风景》,以及《诊断》、《深呼吸》,再到《董其昌计划》、《册页》等系列,都可以看到尚扬在作品中始终表达对人和对环境的关注,而这种对生存问题的思考是他艺术创作的核心。
尚扬,四川人,1942年出生于湖北。1965年毕业于湖北艺术学院,1981年油画硕士研究生毕业,擅长架上综合材料绘画。尚扬曾任湖北美术学院教授、副院长,现为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油画学会副主席。尚扬潜心于艺术语言的多元化尝试,特别是对西方现代、后现代艺术理念与中国文人艺术传统中通、异之处的深度体悟和比照,以哲学式的思辨和文化批判性的态度,树立起独特的表现主义风格。无论是早年的“黄土”系列,还是享誉艺坛的“大风景”及“董其昌计划”系列,都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中占有重要地位。
正如著名画家杜大恺所说:“他的独立、自由、洒脱、大度,应当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榜样。不仅如此,在时下观念与语言得与失的困惑中,他也表现了出奇的淡然与明智,成功地实践着观念与语言的互助,不因观念而遗忘语言,亦不因语言而忽略观念。尚扬始终走在时代的前列。”
初次见到尚扬本人以及他的作品,是在2009年他的个展开幕式上。第一次近距离观赏他的作品,其呈现出的那种感染力和纯粹感,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当时,十几面墙上展示着他的《董其昌计划》系列,画面中部分采用了董其昌的山水图式,不乏与古代文人画发生关联之处,同时他还创新地将数码新媒介并置其中。无论在内容、形式、语言还是材料上显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风景,而是艺术家通过视觉形式所传达出的一种对自然及生存环境的关注和思考,正因如此,他的画在我看来具有一种强烈的当代感和前卫感。
尚扬位于北京酒厂艺术区的工作室并不难找,采访当天只有他一个人在,他说平日创作也都是自己在这里独立完成,一来是他个人的性格喜欢安静,二来日常的事务都还能应付。所以,并没有特意找一个助理来打理,只有一个小伙子帮忙做饭、清洁和制作画布而已。尚扬这间工作室的整体面积不是很大,由创作、会客及办公三大区域构成。布局和装饰风格上十分简洁、清晰,随性中却不失优雅,与艺术家本人及作品中所散发出的那种“文人”气息极为相符。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大片空旷而充满秩序感的创作区,整整一面墙都被横竖立着的几幅3米多高的大画覆盖着,每一组画面都是由2至3幅连接而成的长卷风景。正对面就是会客区,方桌上放置着各种茶具,周围有沙发,坐在这里,可以将创作区内的画面尽收眼底。在会客区的正后方是一组纯木质的组合长桌,那是尚扬平日办公的地方,桌面上散落堆放着各种书籍和画册,墙面上还挂着几幅他创作的小型作品,尺寸都不大,仿佛是记录着艺术家在创作中不断思考的痕迹。另外一组壁柜上有一组音箱,周围摆满了各种CD光盘,看得出在尚扬创作中应该少不了音乐的陪伴。当然,房间的四周也不乏整组的书柜,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画册,其间还零星点缀着木雕、陶器和化石小样等精致的物件。而在房间的末端还有一个小楼梯直达楼上一个细长的空间,那是他的储放区。
可以说,尚扬把自己工作室的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创作区域,几乎占据了总体面积的三分之二,会客区和办公区共享余下的三分之一。纵观这三大区域明确的分配比重和设计安排,不难想象尚扬平日是怎样的一种创作状态,而他对艺术创作的重视度更是让人一目了然。他告诉我,平日因为生活中的各种事情,通常在进画室前整个人的状态是杂乱的,创作之前首要的是先让自己沉静下来,他会选择放一些巴赫或拉赫玛尼诺夫的曲子,接着在创作区摆一张空白的画布,然后坐下来,在音乐中面对着画布展开自己的各种想象,这也是尚扬一直以来的创作习惯。这种想象有时会很激动想马上展开创作,但也会在准备过程中将其推翻,又坐下来接着想象,这样如此反复多次,最后在各种方案中寻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为止。甚至有些作品会搁置很长一段时间后,再拿出来继续创作。比如说《董其昌——33》这个作品就前后经过了2年这样的过程:先展开思考,然后将画布收起放置了几个月,之后又将其拿出来。不是真正落笔画了2年时间,而是这样如此来回反复的过程很漫长。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画一幅画需要10天,真正画的时间3天足以,而另外那7天就是反复地在脑中思考。”
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尚扬将自己的艺术与当代的生存问题紧密联系起来,在作品中他始终都在表达自己对环境、人类及生存问题的关注和思考,并一直在延续这个主题的创作,努力赋予这种思考以独特的表达,他认为这也是自己作为一个视觉艺术家存在的理由。说到这里,尚扬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少有的严肃和凝重的表情。他说:“过去我们知道人和环境的关系是摆得很清晰的,人是渺小的,自然的风景是伟大的、永恒的,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现在的人非常傲慢,对大自然也过于轻慢,好像人比山大,比世间万物都大。”
因此,无论是最初的《大风景》系列,还是之后的《游山玩水》和《日志》系列,以及后来的《董其昌计划》和《册页》等系列,虽然他每个阶段的创作都发生了不同的转变,但基本的思维、形态,以及其艺术创作的核心意义从未改变。比如在作品《董其昌计划》的画面中,你会看到人可以自由地行走于大山之上,可以把自然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运用一种比较张扬的、阳刚的方式来表达这种主题和思想;而《册页》则是选用一种比较阴柔的方式,但画面同样都是在表达一种散淡的消失之中的情结。
尚扬的画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风景,也不是被动地再现自然,在表达和视觉上,他有意识地在拉开与现实自然间的距离。但从某个角度去看,它们却真实地表达了我们所处的生存环境。而这位年过70,一生都在从事艺术创作的艺术家,自己也很坦白地讲,到了这个年纪更多地是去思考如何用自己的智慧来画画。但即便如此,创作依然是不会停止的,他深信自己还会有新的想法,有新的视觉出现,更会有好的作品在后面。有些人,虽然你只见过一次,聊过一次天,但却记忆深刻,终身受益,而尚扬就是这样的人。
ARTBANK:平时您在工作室的创作时间是怎样的?
尚:基本上,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每天下午就会过来,到晚上再回去。
ARTBANK:您在创作时的状态是怎样的?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尚:创作之前先放空思绪,让自己沉静下来,我希望自己能在一种安静的状态下进行创作和思考。通常会把音乐放上,一般听的就是巴赫,只有他的曲子能让我沉静一些,有时候会一首曲子反复放。创作时我是不听交响乐的,因为到第三乐章高潮的时候会让我很烦躁,而听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曲就让我很心静。
ARTBANK:您艺术生涯中的首次个展是在2009年5月举行的,作为一个知名的艺术家,为什么第一次个展在67岁才出现呢?
尚:首先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因为一个个展不仅需要自己费心,还需要一大帮人帮你忙碌,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不是很情愿了。之前虽然有很多机会,但我都拒绝了。其实我也知道举办个展是很好的事情,而且有很多朋友也都很支持和帮助我,只是我自己觉得为了办展览而去创作作品,为了展览而画画,那并不是很顺畅的感觉。至少我个人是希望我不是为了什么而画画,就是只为自己而画。
ARTBANK:《董其昌计划》这一系列作品在2009年展出后,目前仍在创作中,那么从展览直至现在,外界的回馈对您接下来的艺术创作有没有带来一些新的思考和转变?
尚:这次展览后还有一个延续的创作,其实外界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我只是在为了自己而画。我对个展的心态一直都是一样的,也都是比较放松的。每个阶段经历后也不会去太在意他,因为自己还有一些话要说,还可以做,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契机,我就还会继续做我该做的工作。像在最近这个阶段,就还是延续这个计划,目前还在创作着。
ARTBANK:您各时期的作品,例如《日记》系列、《董其昌计划》系列,或是《册页》等等,我特别好奇,这些作品的命名跟您个人直接或隐秘的联系纽带是什么?
尚:原因就是表达我对环境的关注,我作为一个将自己的思维植入于艺术中的当代艺术家,我觉得应该将艺术与当代的生存问题联系起来,所以我在《大风景》系列之后就一直在延续这个主题的创作,在命名上当初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现在看来它们内在之间还是有一定的联系。
ARTBANK:通常艺术作品本身所要传达的东西并不是艺术家提前预定或是既定好的,带给观者的是一种不可判断性为最佳,您是否也有同感?
尚:当然同意。在创作中,因为我们的思想在行走,方向是明确的,但是这个道路却是迷茫的,行走的方式也是不同的。画家作为视觉工作者,最先考虑的是自己的作品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必须把这作为思考的第一位,是先决条件,给观者什么感受及其意义不是预定好的,如果是先预定好的,那么先入为主视觉上是很难展开的,视觉范围就是有限的了。把意义置于视觉之后,这才是我所要做的工作。
ARTBANK:您一生都在从事艺术创作,在您看来这一切的意义在哪里?
尚:想过,因为我不做艺术还能做什么呢?我做不了别的,这就是我的意义。我觉得这一辈子最聪明的事就是选择了艺术,而且我的工作和生活因此都很快乐、很幸福。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而选择,总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做点什么,我在作品中找到生命的意义,而这个意义也一直让我不断地思考,并将它通过视觉来加以表达,这会让自己觉得人生都很充实。
ARTBANK:作为艺术家,随着岁月的历练,也常常会有一种孤独感或是莫名的恐惧感,您有这种感受吗?现在真实的心理状态是怎样呢?
尚:偶尔有,但不是经常的。因为艺术好在可以是孤独的,它的思考习惯、工作习惯,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都是可以承受的。至少我是这样的,并不是我创作了一个好的作品就一定要让大家都来称赞,好像得不到认可就会很失落一样,这也取决于自己艺术的成熟度。如果真是自己的东西没有得到认可,那我或许认为是自己没有做好,我会反思,也会从中学习到一些东西。当然这都是相对的,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坚持。现在我还经常觉得好的作品还在后面,这一点没有自夸的意思,是自己真实的感觉。因为尽管有些作品大家觉得不错,但我自己还是觉得不够,老觉得还有可改进的地方,还需要有一些新的视觉出现,我现在停下来是不应该的。
ARTBANK:在2013年还会有哪些新的创作尝试吗?为此会有哪些新作品?接下来还会参加哪些展览?
尚:创作上并没有什么想去特意的改变,只是会有一个大的思考,但是没有细化,展览有一个,就是9月份在苏州博物馆的那个,作品上不会有太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