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累《夜中昼》

2012年5月，当众多拍卖公司主管还沉浸在拍场失利的消极情绪中时，中国嘉德却意外地推出了一个叫做“水墨新世界”的全新项目。同年北京保利也推出“中国当代水墨中坚力量”等3个当代水墨专场。北京荣宝推出的“新人新水墨”专场则以当代中国画坛中坚力量与新锐艺术家为主体。香港天成国际拍卖2012年的秋拍也以“当代文人”作为主题专拍，推出当代水墨。自2012年春拍起，新水墨以及包含其中的新工笔在国内的北京保利、中国嘉德等颇具实力的拍卖公司力推下，无疑已成为拍卖市场的一匹黑马。当今“新水墨”范畴从拍卖延伸到了画廊，一级市场对新水墨的关注亦逐渐升温，新水墨是否会成为当代艺术中下一个热点，我们拭目以待。

新水墨现在到底有多火?从一个简单的事实对比中，我们就可略窥端倪。2006年3月，当艺术家张晓刚的《大家庭》在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上以76万美元的“天价”意外成交时，部分中国艺术市场的观察者们开始坐卧不安。76万美元是中国当代艺术的第一个百万纪录。在此之前，保守的看客们根本不敢奢望中国当代艺术会有跨过百万门槛的那一天，这就如同上世纪80年代的画家们从来不敢去想自己的涂涂抹抹有朝一日会换来金钱一样。

可奇迹，就那样疯狂地发生了。2011年11月，另一位西南艺术家周春芽的早期作品《剪羊毛》在嘉德秋拍中创造了3047万元的天价，20年疯涨1500倍。据说在那段时间，最受欢迎的寒暄语有两个：1.你手头有周春芽吗?2.周能破千万吗?

看上去，同样的大戏眼下正在新水墨领域上演。当某记者追问李苏桥单件新水墨作品的价格能否突破千万大关时，这位中国知名艺术经纪人用无比肯定的口吻回答道：“破5000万都没问题。”原因是在他看来，这群新水墨画家当中的一些人在一级市场的交易价格已经达到惊人的三四百万美元，因此已经算是资本关注的对象了。

新水墨破5000万!赶张晓刚、超曾梵志!这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吗?要知道，仅仅在两年前，新水墨还处于无藉藉名的阶段，身处传统水墨与当代艺术之间，令新水墨的身份稍显尴尬。而转瞬间，却成为市场热捧的对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独乐乐

2012年5月，当众多拍卖公司主管还沉浸在拍场失利的消极情绪中时，中国嘉德却意外地推出了一个叫做“水墨新世界”的全新项目。这个项目与嘉德一贯主推的“当代书画专场”有所不同。按照策划人王静的说法，“新水墨”虽仍沿用水墨的材质和媒介，但关注的问题和思考的方式却是当下的。

而入选“水墨新世界”的艺术家群体也颇为广泛，既有谷文达、徐累、朱伟、李华弌、刘庆和、李津、武艺等当代水墨画家，也有如方力钧、岳敏君、毛焰、王音等当代艺术家的水墨作品。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称，这些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均来自一位私人藏家。对此，嘉德近现代及当代书画部总经理郭彤回应说：“这部分作品虽是即兴之作，但也体现了这些艺术家从水墨的角度对水墨的表达，非常有趣，而且价格不高。”“价格不高”或许成了这些“当代艺术大佬们”在投入水墨大怀抱时的唯一利器。但吊诡的是，当外界普遍质疑“一个搞当代的怎么就突然新水墨了”时，一件件当代大佬的水墨作品眼下却仍然在全国各地巡回展出，不能不让人慨叹“艺术还是那么难懂”!而事实上，就“水墨新世界”的最终成交结果来看，当代水墨画家如徐累(149.5万元)、娄正刚(138万元)、谷文达(115万元)、朱伟(112.7万元)等仍是这个领域的“正规军”。

“水墨新世界”最终成交比率超过90%，成交额达到1380万元。虽然总额并不壮观，但普遍被认为泡沫较少，因而受到从油画雕塑和古代书画板块撤离的游资的追捧。受此利好影响，北京保利在2012年秋季也推出了“中国当代水墨中坚力量”专场，同样大获成功。成交总额达到3387万元，成交率86.27%，与同期油画雕塑专场的“崩盘”、“黑色星期天”等形成鲜明对照。

荣宝拍卖总经理刘尚勇的分析值得推敲。在他看来，新水墨的火爆与其说是水墨画自身的发展所致，倒不如说是在市场调整期，资本选择了当代水墨作为新的增长点。而且最重要的是，当代水墨没有大资本介入，可以算是只原始股。尽管如此，北京保利近现代书画高级顾问主管李思莫仍告诫说，新水墨作为目前市场看好和力推的板块之一，应该走“少而精”的路线，精品上拍、合理估价，只有这样才能稳步向前，以免重蹈当代艺术的覆辙。

众乐乐

如果说嘉德、保利的拍场试验尚可曲解为民族性的自娱自乐或见风使舵的话，那么苏富比和佳士得这两大国际拍卖巨头的加入，则让这场看上去“独乐乐”的新水墨运动有逐渐演变成“众乐乐”的国际化，或者谨慎一点，称其为“泛北美化”的水墨运动新趋向。

2013年3月，借着“纽约亚洲艺术周”的东风，苏富比在大楼内二层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中国当代水墨展售活动。展售现场据说相当火爆，吸引了大量观众参与。14位水墨画家的45件作品在正式展出前就已全部售完，价格从8000美元到100万美元不等。

纽约苏富比副总裁龙美仙策划了此次活动。这位在美国收藏圈拥有极高声誉的资深顾问，对中国当代水墨的关注和交易履历已经超过20个年头了。在她看来，中国当代水墨画家使用的虽然仍是传统绘画技巧，绘制出的却是符合时代特色的新水墨世界，因而会带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为了配合销售，苏富比此次还特意安排了一场学术讲座，演讲标题是《水墨：为什么我们现在应该关注?》。龙美仙给出的建议是，现在当代水墨作品的价格比较合理，从收藏角度来说，是买入的好时机。

而苏富比的老对手佳士得在同期同城也举办了“阅墨：中国当代水墨画展”。这个在曼哈顿中城开幕的展览，聚集了刘国松、刘丹、李华弌、徐冰等真正重量级的水墨画家。佳士得希望通过类似活动在国际范围内推广中国当代水墨画，并慢慢将当代水墨发展成一个独立的拍卖项目。

显然，与大陆拍卖行一哄而上的策略不同的是，苏富比和佳士得即便在“全民水墨”的疯狂年代里，也仍显得谨慎而保守。他们宁愿通过“走一步，排一雷”的笨办法探出一条路来，也不愿集团军狂轰滥炸而迅速抢占山头。这对于看上去好像处在“井喷期”的当代水墨市场不能不说是一种警示。当被问及苏富比为何没有趁热打铁设立当代水墨专场时，龙美仙的回答仍值得我们深思。她说：“我觉得现在谈水墨市场的拍卖还有点为时尚早。这是一个新兴市场，很难找到足够数量的高质量作品来支持专场拍卖的持续性。”

看长远

相比起来，对当代水墨板块更致命的打击，或许还来自其内部。比如，学界至今仍没有对什么是当代水墨，或当代水墨究竟应该涵括哪些门类——一个本应当是最基本，也最具前提性的问题达成共识。这就引发了一连串尴尬而荒谬的现实：很多人在一二级市场，或在美术馆中拼命地叫卖当代水墨，但他们事实上却并不知道自己叫卖的到底是什么。

即便老资格的拍卖公司如中国嘉德，也曾误将方力钧、岳敏君、毛焰、王音等油画家的水墨作品纳入当代水墨范畴，更不用说时下泛滥的各种水墨展览了。这一方面自然反衬出艺术界相对固化的权力结构；从另一方面讲，也在无形中给年轻艺术家起到了一个很负面的示范效应，即艺术有时可约等于投机主义，什么流行就做什么，或“我的地盘听我的”。

试着比较苏富比、佳士得、嘉德和保利各自提供的水墨画家名单，或许能让我们对眼下纷繁复杂的“水墨乱象”理出一点点头绪来。但倘若我们再前行一步，把“新水墨运动”拿到世界艺术的巨大洪流中来看，这一点点头绪似乎又很快化为乌有。这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在这个时代里自卑又自傲的脆弱心灵。

老一辈知名艺术评论家皮道坚在雅昌举办的第七届AAC艺术中国上发言说：“从2012年水墨艺术的发展和社会各界对水墨艺术的关注程度，我看到了中国文化复兴的希望。”今日美术馆馆长谢素贞也曾信誓旦旦地说“水墨乃国之根本”。可是，当代水墨——这个曾经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儿，如何才能承担这样的生命之重呢?或者更现实点说，正享受“资本蜜月”的当代水墨如何才能不走当代艺术的老路，重蹈当代艺术的覆辙呢?

2013年春拍的大幕马上就要拉开了，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