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
从何多苓身上能感受到一股独特的气息。他说他喜欢古典音乐、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诗歌,还喜欢淡淡清清的颜色。于是,你很快能在这个年逾六十的男人身上嗅出年轻、且充满创作激情的味道。对他来说,时间交给每个人的任务不同,有的人负责成长、有的人负责蜕变,他则负责记录青春,永远年轻。
这个时代是浮躁的,与时代一同浮躁的还有理应保持清醒的中国当代艺术,“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在嘈杂熙攘的大环境之下,能够保持自己独立的精神与思想并不容易,而这也是所谓“名士”的必备品格。在何多苓身上这种“士”的气质尤为明显,他没有去盲目地魔幻、荒诞、抽象,以获取更多、更快的关注,而是固守着自己关心的世界,时刻照料着大时代之下这些细微末节却最动人的情感。他说他自己像一个诗人,事实上,他一直都是。
近期在今日美术馆与肖克刚一起的绘画实践也说明了这一点。何多苓认为,绘画就是一种技术。在日常的写生和创作实践中,他希望回到绘画最原始状态,即一种最为朴素的书写。它没有目的,没有观念,甚至不考虑空间及视觉的可能,而只在乎书写与手感。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思想,一种原始的、本能的思想。不同的是,虽然肖克刚具有同样的绘画技术,但他所理解的绘画的原初状不是回归技术,而是消解技术。
一次三十年的漫长回顾
谈到中国当代艺术,永远无法回避那个草木皆兵的荒唐年代。1966年何多苓18岁,“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被迫中断学业的学生何多苓去到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插队,成为了知青何多苓。1978年,何多苓考入了四川美术学院,再后来就是1982年他的代表作《春风已经苏醒》一朝闻名天下知,而他本人也正式跻身于中国知名艺术家之列。
“很多画家年龄越大,画的颜色越暖,在我正好相反。蓝紫色在性格上是比较犹豫和压抑的。我不喜欢极端的情绪。明显的清晰的倾向,我觉得都应该在里头慢慢体味,不能过于强烈。”何多苓在接受某媒体采访的时候曾冷静地分析过自己的改变,正如他更关照内心世界一样,这种分析也是从情绪体现到技法上的。
我们在观看他的作品时很容易发现,这些作品中西方象征主义的手法逐渐地淡了下去,而中国传统文人绘画中那股似真似幻的情怀与趣味开始显现出来,一样的清新,却更多了几丝让人思索的韵味及平和。
以不变的情怀倾诉现实
有时候采访,你期望遇见这样的人、又害怕遇见这样的人,他们只对自己感兴趣的言及多多,而且只说真话。你既期望他可以如原本的个性般潇洒,又担心潇洒过后成文时候的困难。何多苓就是这样一位讲话直接、行事特别的艺术家,但是你完全不必担心无法成文,因为他和他作品想表述的东西足够深远,三十年沉起沉浮,也绝对立得住脚跟。
跟何多苓同一时期的艺术家有很多,他们经历过“伤痕”时期、曾在国外宽松的艺术环境之下生活过,又在八九十年代得到了国内艺术界的认可和加冕,好不容易冲破各种政治、传统的禁忌之后,他们更倾向于用强烈的反叛精神去思考和创作,于是似乎就有了晦涩艰深、外行莫入的中国当代艺术。
而何多苓却始终游走在另一条与之不同的道路上,这条道路平缓、有些绕绕弯弯,却一路都是平和、私人的,他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去承担或者救赎什么,而只是在倾诉和呈现、追问的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了生活的真相。
何多苓的作品永远是一派浑然天成的清新,在他的画作前伫立着,你既感觉不到强烈的快乐、也体味不出明显的哀伤,但却的确有着某种暧昧不明的情绪存在着,有那么一瞬间,你甚至会觉得那就是你曾经历过的某段时光、或者即将要经历的某个场景。说到底,何多苓的世界给出的答案就是在当下的真实,抛却惺惺作态和繁文缛节,呈现本身就是一种极具力量的倾诉。
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这个艺术家个个端起“特立独行”大旗的时代,何多苓选择手持坚实的技艺、将现实主义进行到底,毕竟心有情怀,处处是归处。
画家却又是一位孤独的诗人
提到何多苓,很多艺术家、评论家都会说到一个词——孤独。艺术家的孤独感是与生俱来的、并不稀奇,但是常常被其他艺术家评论为喜欢孤独,可见何多苓有多喜欢沉溺在那个安静的世界中了。生活中的他喜欢听古典音乐,尤其喜欢边听音乐边作画,“古典乐的结构与画画很相似,像色彩的构成、搭配就有点像和弦,不管从形成还是结构,音乐和绘画都是多少能对应起来的,都具有一目了然的单纯性和内在的复杂性。”而这“一目了然的单纯性和内在的复杂性”,也正是何多苓画作本身的特性。
在这个缺少诗意的国度,一个真正的诗人总是孤独的,何多苓总会说起自己与诗的不解之缘,甚至有时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其实我是有诗人气质在的”。而事实上,无论是从他充满诗意的画作、或是从早期他拿给爱人看的自己写的诗歌,甚至他所钟情的归隐般的“成都”式生活,都能看得出,无论将如何为诗人下定义,他都是其中一个。
毕竟,如果现代诗歌可以把玫瑰花瓣上的一滴水珠变成永不停歇的夜,那么《青春》为什么不能是一首长诗呢?
它应当是一首诗,而且可以不受时空的阻隔,被所有真诚和想要了解自我的人传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