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在我看来,艺术批评必须讲真话,艺术批评必须以美学标准为纲领,艺术批评不应该有限制,因为艺术批评是人类智慧的表达、社会良知的体现。
在鲁迅美术学院大连校区,一位书法爱好者来到我的面前,打开一卷书法,请我评议。对我来讲,眼前的书法爱好者是陌生人,或许他知道我常谈论一些书法问题,便把我当成了懂书法的行家。
一卷书法,有大字“天道酬勤”,有“毛体”草书,被浓墨纠结的宣纸躺在地下,没有生气可言,轻轻一瞥,就知道作者的轻重了。我看了看,又想了想,推敲要说哪些话。依常理,应该说折中的话,小小的肯定,小小的否定,让作者有面子。可是,如此道来,他一定会以为自己真有两下子,依旧“天道酬勤”下去,对他没有好处。于是我采取“电击”的方法,对其彻底否定。第一,我认为他的书法啥也不是,破败不堪;第二,我建议他多临帖,不要写“毛体”,这一体不应该是书法家的专业选择。
我想,我的话如果产生积极的作用,对他的学书之路是无不裨益。古人讲,知耻而后勇,一旦幡然醒悟,将有极大的超越。我希望这样的结果,等待这样的结果。
事与愿违,6月27日,这位不速之客在我的博客上留言,对我的批评相当不满,愤然写信质疑我对他的批评。“老弟生气了”,事情很严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真理的代言人,我努力的目的是回归理性,忠于理性。“老弟”的埋怨和愤怒,我无权干预。然而,对我来讲,这是一件好事,它让我思考起当代书法评论的方式和方法。显然,我的“电击”方式和方法不合时宜。
那么,合时宜的话语方式是什么呢?一定是甜言蜜语,一定是褒扬有加。那种轻佻、柔媚的文字,那种世俗、浅显的感受,是书法家的征婚启事,即使找不到多少惹人耳目的优点,依然大言不惭地说一声“爱好文学”。尽管爱好文学的依据是心仪广播电台的评书联播节目。
由此,我想到前年收藏家郭庆祥批评某著名画家“流水线作业”而惹官司的遭遇,叹谓当前的艺术批评实在难以开展。
另外,不愿意倾听真话,不愿意忠实于事实,不愿意面对批评,成为坚固的社会心理,作为意识形态,自然波及书坛,并成为强大的社会痼疾,影响着我们的判断和选择。因此,空洞的书法评论见诸报端,阿谀奉承几成常态。这样的书法评论当然没有思想深度,当然不会有理论价值。那么,人类审美和生命理想所崇尚的博大、高贵、优雅、淡泊的精神品质,难道就遗忘了吗?遗忘的后果,会给我们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又有谁能估量?
说到底,超越世俗,坚持艺术第一的书法评论,才是我们需要的评论;拷问人类灵魂,思考审美的书法评论,才能承担起文化的责任。基于此,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评论立场,把说真话的勇气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张瑞田(书法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