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作品《猫头鹰》(1960年代),现藏于中华艺术宫
李明娜
说起林风眠,自然会联想他的仕女画,很多人喜欢,我也是。来到中华艺术宫,面对林风眠专馆里的作品,我会更多地流连在他的风景和鸟类作品前。
一幅“江舟”,画于抗战时期的重庆山水,作为校长的林风眠率师生迁徙途中,方构图,一排高山扑面而来,把水面压得很低,一叶小舟驶过窄窄的江面,雾中可见远山。用色少许,粗笔勾勒,以墨扫乾坤气势画出山体,表现出紧迫感、沉重感和压抑感。
“山庄”(之二)是作者钟爱的题材,色墨布满画面,层层推拉,墨色参半,难分难解。暮色苍茫,天空、水面泛着最后的白光,黑瓦白墙,大大的门,少见窗,不见人。记忆中的山庄,回不去的故乡,那样的静美、凄美,魂牵梦萦,一并在画中释放。
一幅“猫头鹰”肖像,正面大特写,1960年代画。湿润的笔墨,淡墨淡彩。正方形宣纸布阵,下方1/3处拉出一根线条横贯东西,缩成一团的猫头鹰稳稳地静静地伫立枝头,这只猫头鹰神色严肃,目光专注,它的视线和我们的视线形成一个角度,呈现出一种空间感和距离感。眼神炯炯,蓄势待发,不知它是否已找到目标,但我们感到它并非等闲之辈。作者的取材、构图和表现形式独具匠心,因为传统文化中对猫头鹰的评价带些贬义,一般画得较少,是否寓意着直面挫折和非议?粗硬的羽毛,金黄色的树叶,寓意着倔强的脾气,淡泊专一的心态,很自然地令人联想起作者的经历和心境,这是不是他的自画像?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呢?是否在告诉我们,猫头鹰,也是一只鹰,虽然卑微也有自信,颇具个性却也敏感。
还有他画的乌鸦,似乎也是动物中的另类。但他都赋予它们人的感性。一只乌鸦通体墨黑,正侧面,缩肩,像一个行脚僧人,踽踽独行。
“独立”,主角是一只小鸟。黄昏,左下方水岸边,一只小小小小鸟,侧立着,望着前方,整个画面好像是为它打开的,令人生发出怜悯和关爱之心。它的处境如何?它将飞往何处?
“梨花小鸟”画于1970年代,薄雾笼罩,10来只小鸟栖息在梨树枝头,是同行?是亲友?树枝纵横交错,鸟语花香,粉绿色的背景,是否寓意着曾经的美好而短暂?人生的“悲欣交集”?
一幅“飞鹜”,具有电影感,有时黑白画面对视觉的冲击是强烈的。看,乌云翻滚,湖水涌动,水天一色,各泛白光,近处的芦苇,用浓墨渴笔拉出迅疾苍劲的线条,在晚风中摇曳晃动,影影绰绰。时任杭州艺专校长的林风眠,常在西子湖畔散步,当时并未画下来,直到1950年代定居上海,才从脑海中汩汩流向画纸。这类题材他画过多幅,有6只一队的、有5只一群的、有两只双飞的、有一只独飞的,寓意各有不同。直到1960年代,还有这样的画作,可见此情此景曾经怎样深深地触动作者的心灵。
“我独无才作画师,灯残墨尽夜眠迟,青山雾里花迷径,秋树红染水一池。忧忆青丝魂已断,谁知白发梦难期,山村溪水应如旧,片片浮云处处诗。”他晚年的诗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他的画。他命运跌宕起伏,孤独伴随一生,为人谨慎低调,艺术上却主张和践行大胆与自由。他的人生,早年从北京退到杭州,从杭州退到上海,晚年再由上海退到香港;他在艺术上是勇敢的,是前行的,执着的。他“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白居易所诗。
他的人格高尚,犹如玉树临风。希望能看到林风眠先生更多的画,尤其是他晚年的画。他为艺术奋斗的一生,中西绘画、力与美、含蓄与豪放,在他的画中表现得如此纯粹、和谐、丰富、完美。看他的画,可以净化灵魂,看他的画,启迪我们去过有创意的、有诗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