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会在德克萨斯引起龙卷风吗?”这是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诺顿·罗伦兹(EdwardNortonLorenz)在表达气象学领域出现的某种联动效应时诗意的预言性表达。
没有任何例证可以证实此预言,但在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学界中,这一表达所产生的现实影响确实存在,美术界自然也不例外。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教授汤海涛在其《形式的侧翼——谈云南美术现象的发生及其文化效应》一文中探讨云南美术现象时认为:“云南一隅之地,就如同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一般,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游离在中原的主流文化之外。但是,在一些重要的历史节点上,云南发生的事件对中原政权和文化又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而这样的现象,反证了非线性科学(蝴蝶效应)的合理性。”
4月25日,“七彩云南——中国美术作品展”与“多彩贵州——中国美术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隆重开幕。展期长达十天,参展的400余幅作品就像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样,栖息在中国美术馆1号到9号大厅的墙壁和地面上,让身处期间的观者犹如进了一座繁花盛开的花园,不期然相遇的则是遥远的祖国西南之地飞来的一群群蝴蝶。
云贵美术作品精彩亮相
近400件作品,其中包括11位美术家和1个创作群体的个案研究,参与美术家近300名,展览作品类型涵盖了中国画、油画、雕塑、版画和水彩画等画种。展览的数字呈现,可见此工程之浩大和参与者之众。据悉,为这两大展览,中国美协组织百余位全国各族优秀美术家,分4批沿云南和贵州两条线路采风写生。美术家们深入云贵地区各民族村寨,体验当地人民的生活和民族风情,创作了大批优秀作品,与此同时,中国美协联系了国内重要美术馆和美术家个人,遴选征集了一大批历史上描绘云贵地区风土人情的经典名作。
作品数量多、种类全是本次展览的一大特色。油画和国画数量明显多于版画、雕塑,而在表现形式上,则是从多方位、多角度地反映了云贵地区的人文景观和各族人民生活,譬如袁晓岑的雕塑《母女学文化》、梁永泰的版画《从前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刘孔喜的油画《怒江大峡谷里的独龙族文面老人》、胡伟的综合材料《玉龙云起》等。
“七彩云南”与“多彩贵州”展览是中国美协有关少数民族美术题材作品系列展览的重要延续。自2009年以来,中国美协策划并举办了西藏、新疆、内蒙古主题展,此系列作品展已形成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展览品牌。
说起这个系列展览的缘起,中国美协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吴长江回顾道:“中国少数民族多,历史文化艺术多姿多彩,无论汉族美术家还是少数民族美术家,只要是从事这方面创作的,都积累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同时也创作出在当代美术史上有重要影响的作品。在服务国家大局上、在民族团结这些大事上,中国美术家发出了正能量的声音,我觉得这也是我们一直坚持做这个少数民族系列展览的原因。”
作品背后是有故事的
面对色彩斑斓的云南和贵州,面对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面对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美术家是如何寻找方位和角度来描绘这片凝结着神话和传说的土地的呢?
在展览现场可以看到,除了中国现代美术史中反映云贵少数民族美术题材的经典名作,诸如关山月的《苗胞墟集图》、徐悲鸿的《鸡足山庙宇庭院》等;还有近年来涌现出来的新人新作,如韩洪伟的《贵州印象》、杨潇湘的《山戏》等。
像每个展览背后都是有故事的一样,每幅作品的创作也都有寻常或不寻常的经历。记者采访了云南画院原院长姚钟华,他是云南方阵中被列为个案研究的一位老艺术家。谈及自己创作于1981年的《啊,土地》时,他说:“1963年,在云南的石林圭山地区体验生活,因为山非常贫瘠,石头很多,摁犁得有一定的力量和技巧,否则犁会跳起来,就是因为我参加过这种劳动,所以感受很深,但画这幅画是过了很多年以后的事情。”除了这幅较早的代表作外,他还画过石林,他认为,画石林最重要的是画性格,而不单是风景,“石林的性格就是刚强,石笋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石头是有性格,也是有生命的。”同是被列为个案研究的老艺术家,刘绍荟言及他从早期《召树屯交响曲·第四乐章》到最近的画作较为抽象的感受,认为云南这块土地在艺术创作上对他的滋养让他终生受益。
在展厅,记者看到一群学生正围在一幅作品前,走近一问,原来是中央民族大学的钟捷教授把课堂搬到了美术馆。面对自己的作品《大研古镇早市即景》,钟老师身临其境地讲解如何从取材到创作的一系列过程,学生们对这种教学方式感到非常有效果。
近400幅作品,粗粗看下来,也得花费小半天的工夫,因而能够让观者停留的时间越长,说明作品越耐看。位于展厅一侧,记者看到几位观众驻足于苏百均的作品前良久不散,其中一位专程从青岛赶来的画家李梅仕觉得所展作品绝大多数水平都不错,让他很有启发,言及仔细观赏的画作,他说:“这幅画从着色上看,非常有层次,用笔上也很细致,整幅来看,非常淡雅,处理得很干净、自然。”
地域性、国际视野和个体表达
展览现场参观人数众多,问及来看展的缘由,很多人表示是奔着少数民族美术题材来的。针对少数民族美术、边疆美术等命名,在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杭间说:“我不太愿意用‘边疆’来概括,因为这个词是以北京为中心的,是个政治概念,而从艺术角度来说,每一个地方都是可以成为中心的,用‘地域性’要比‘民族性’来表达可能更确切。”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邵大箴则强调在地域性的基础上,还应该有国际视野。“艺术中不能没有地域性,没有地域色彩的艺术是没有根的艺术,但是如果没有国际视野,是走不出去的。中国水墨画在更大范围上来看,也是地域性的创作和研究,但走到世界上就必须要有国际视野。”此次展览总策划人殷双喜补充道:“地域性和地方艺术两者有区别,它们是一种辩证的关系,云南绘画作品中具有很强的装饰性,长期以来大家知道整个新中国主体是写实艺术,好象提到装饰就是一个少数边缘的一个概念,但是放到世界艺术史的概念来看,装饰的表现和写实,都只是诸多的艺术表现方法,甚至是风格一种,这点有助于我们去认识这样的云贵艺术的一些特殊点。”
和理论家侧重学术路径和专业探讨不同,画家对此也有自己的观察和体认。姚钟华认为此二者之间“有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艺术家个人的生活,个人的感觉,这是核心,如果丢掉这个核心,两头都是假的”。“应该重视个体,每个个体在其所生活的地区,有喜怒哀乐和磨难挫折,也有感情世界和心理体验,艺术家应呈现出他独特的艺术观念和思维活动。”贵州方阵中被列为个案研究的贵州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浦国昌呼应了这种观点。
如何在体现地域特征的同时保持对当下社会生活的介入,又不放弃个人艺术追求和心性表现,这给美术家出了难题。以描绘新疆风貌闻名的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刘秉江说:“绘画表现的东西,譬如一些尚存生活遗迹的房子和原生态景观,应该用艺术的形式保留下来,从这些作品中,后辈会了解到我们曾经这样生活过。”
与会美术家和理论家不约而同谈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就是具有地域风貌和边疆景观的元素正在消失。对于自然环境的破坏和社会生活所发生的诸多改变,美术家所面对的自然景观和社会面相已经早非几十年前的样子。对此,美术家们大多表示失望,感觉创作的对象改变了,甚至于很难真正宁静下来,也感动不起来。面对此种状况,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罗世平认为应有理性观照:“这是一个不同民族的生存、思维、行为方式在当代生活形态下怎么呈现的问题,因为当下生活改变了我们的衣着打扮、生活习惯以及生活空间,民族文化积淀在这个民族每个个体内在的东西怎么样去发展,对今后的美术家画家提出了一个课题。”
未来在年轻人身上
此次展览规模宏大,作品繁多,但也凸现出一些问题。“到了少数民族集中的地区,客观上给美术家带来了极其新鲜的视觉印象,但大部分作品给人的感觉还是一个旁观者,很少有到边疆生活后挖掘得非常深入的一些东西。”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丁宁认为。无独有偶,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王镛说:“展览的形式风格相对单一,人物基本就是写实,超现实的、幻想的东西,尤其是蕴藏在民间文化当中绮丽、浪漫、幻想的作品,在此次展出作品当中很少。”
对有些作品流露出的一种猎奇心态,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张敢教授认为这种心态与题材范围有一定关系:“确实有一些作品带有猎奇性的特点,我觉得这对少数民族、对文化本身,并不一定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尊重。因为题材范围相对狭窄,所以在触及社会问题的时候,有的作品显得比较单薄,缺少一种厚度感。”
面对理论家观察并提出的问题,汤海涛认为很客观,但他觉得此次展览的意义和价值也许不在于此,更多的是在“呈现一个艺术创作资源的多样性和可能性,而不是将来创作的必然性,所以在展览中会看到一些作品,似乎都没有深入到绘画的本质当中,也没有反映当下的时代性,但是其可贵之处在于保有了那么多的样式”。
不少理论家对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研究所研究员田世信的作品表示赞赏,就怎么表现和刻画人物形象,田世信表达了创作感受:“为反映他们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我刻画了一些自己认为没有经过美化的、在各种生活形态下的形象。我觉得服装其实并不重要,我所感动的主要还是他们的精神,在那样艰苦的环境当中,他们让我感觉到中国人那种很美好的东西,而这种精神在比较发达地区却很少看到。”
当地民众的精神状态让田世信感动,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梁江则有感于年青美术家的匮乏:“现在记得住的云南、贵州的美术家,更多的是年龄较大的前辈美术家,希望有更多新的、年轻的美术家,能走到传统美术的前沿,甚至走到当代美术的中心来,这样的新人现在还是太少了。”
对于年轻人的想法和做法,被列为个案研究的贵州美协副主席董克俊寄予厚望:“现在年轻人跟我们不太一样,我们重视传统,注重民族文化,也注重在中西文化的对抗中交流,他们则认为不管传统还是现代,西方还是中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所面对的当代社会如何发展,而在此种条件下又该怎么做。”
对于云贵美术现象而引发的诸多论题,重要的还是要看参与其中的美术家和理论家如何构建既有地域色彩,又有国际视野,同时表达个人风格的作品和理论。环顾参展作品,有的作品就像蝴蝶标本一样,作为文献,它们具有研究和观赏价值;而对于还在生长或已初试羽翼的蝴蝶,究竟能引发怎样的效应,展现何种景观,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