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近影

   一般人对已经作古的启功先生，其了解往往局限于“书法大师”，而对他高深的传统文化造诣知之甚少。所幸的是，新近出版的《浮光掠影看平生》（启功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一书正好弥补了这一缺憾。阅读此书，读者可以了解除书法大师之外，一位历经坎坷，却性格开朗、成就斐然而令人感动的启功先生。

   该书系精选先生旧作集成，是启功先生探讨人生的文章结集，共分《不将世故系情怀》、《能与诸贤齐品目》、《天地大观尽游戏揽》三篇，撷取了启功著述中最感人、最生动、最深入浅出、最发人深省的数十篇诗文。全书以朴实的文字，真实自然地记录了启功丰富的内心世界，以及他对命运、磨难、名誉、地位、金钱的超然态度。其内容涵盖了师友交游、童年经历，兼及诗、词、曲、文，亦论及诗体流变相关之问题，可谓由博返约，诗情书趣荡漾其中。诗情和书趣，其实就是“雅玩”。启功的“玩物”，非玩物丧志，乃玩物娱情，雅人深致，玩的是学问与性情，根在学养，出于本真和自然，其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养乎内，发乎外。书中一篇《玩物而不丧志》，即可视作他的“玩物观”：“‘雅’字不仅是艺术的观念，也是摆出身份的标准。‘玩’字只表示是居高临下的欣赏，不表示研究。其实不研究的欣赏，没有不是‘假行家’的。而‘假行家’又‘上大瘾’的，就没有不丧志的。怎样丧志，不外乎巧取豪夺，自欺欺人，从丧志沦为丧德。”

   可以说，启功一生都在“玩”。他玩书画、玩古文献、玩诗、玩文物鉴定，尤精碑帖之学，归根到底，是玩国学、玩文化。不管是回忆文章如《夫子循循然善诱人》、《记齐白石先生轶事》、《我受教于心先生的缘起》，还是文化随笔《谈诗书画的关系》、《读〈论语〉献疑》、《读〈红楼梦〉札记》，以及学术考辨的论文《〈忆真妃〉的作者》、《创造性的新诗体》……均缘物寄情，理发文见，且范畴已然逾越书画之艺，不局限于一隅，潜藏了学者的高境界。在《我心目中的郑板桥》中，他说：“我的腔子里所装的郑板桥先生，却是一大堆敬佩、喜爱、惊叹、凄凉的情感。一个盛满各种调料的大水桶，钻一个小孔，水就不管人的要求，酸甜苦辣一齐往外流了。”读后，感觉从启功那“木桶”里流出的水，怕也是酸甜苦辣的泪，与假做“难得糊涂”的板桥心意相通了。

   启功先生谦和慈祥、淡泊名利、虚怀若谷、包容无际。启功的书法，正如他的为人一样，端正、崇实、平易近人，并且机智和风趣。在书中，启功先生曾提起他写过的自勉的句子，如“自重则威，知止有定”，“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等，使人欣赏到形式、内容的真善美，获得人格的修养。每每谈及自己的老师，启功几乎言必称陈垣，忆及自己苦练书法的动机时，启功讲到：“陈先生曾说，‘你要给学生批改作文，学生的字写得比你漂亮，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他对陈垣先生的爱，真的是“一朝从师，终生感恩”。对于老师的作用，启功说：“童真和童趣是非常值得珍惜的，有了它，人格才能完整。而开明的老师，常能容忍孩子们的这种天性，这对孩子的成长是有利的。”

   启功先生不仅是一位书法大师，同时也称得上一位国学大师，经史子集、诗书画艺、文物鉴定、语言文字学、哲学、音韵学、训诂学、历史学、文献学、版本目录学、红学……他无一不精，且都有独到之处。虽自称“杂货”，实则博学多闻，且能打通各学科的界限，成为一名博学鸿儒。以这样的身份从事书画创作，他的作品里自然流露出浓浓的书卷气。书法界评论他的书法作品：“不仅是书法之书，更是学者之书，诗人之书，它渊雅而具古韵，饶有书卷气息；它隽永而兼洒脱，使观者觉得余味无穷。因为这是从学问中来，从诗境中来的结果。”启功的画，同样是从学问修养中来的，意境深远，卓尔不群，包涵着不凡的治学修养和人生经历。

   在书扉，录有启功辞世后其弟子赵仁皀拟写的挽联：“评书画论诗文一代宗师承于古创于今永垂鸿业标青史，从辅仁到师大两朝元老学为师行为范不息青衿仰令仪。”旁观者的仰仪，总不免标示出赫赫“功名”，然而，空谷足音，后人大概还得先养品行，才能有缘听到。

（责任编辑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