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王献之《中秋帖》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或买、或换、或骗,如此下来,米芾积聚了千轴“晋唐古帖”和尚无明确数目的古画。这份藏品的数量在当时也许不是最多,但以他的眼力,藏品的品质 却能胜过天禄石渠。如今,我们仍可以从《书史》、《画史》还有明代张丑所辑《米南宫祕玩目》中了解这份藏品的大略。当中的几件晋代“铭心绝品”最为他宝 爱,包括谢安《八月五日帖》、王羲之《王略帖》(附图)、王献之《十二月帖》、顾恺之画《净名天女》、戴逵的《观音》等。晋人的真迹在唐代已很罕见,能收 获如此藏品,除了精鉴以外大概也须有几分天命眷顾。他也由此将书斋命名为“宝晋”,珍重之情显而易见。坐拥书府,米芾的平居生活往往是在锦囊玉轴间等闲度 过。他曾自述杜门玩画景况:“每得一图,终日宝玩,如对古人,虽声色之奉,不能夺也”。长子米友仁也记录过他的日常起居,白天临习名帖,手不释笔,夜间收 字画入竹箧,放在枕边,才能安睡。甚至生活窘困时,虽然“败屋僦居”,而终日仍以手玩书画为务,其中真有点宠辱不改其乐的味道。与寻常收藏家不同,米芾又 深明书画裱褙与养护之法。收得名作,往往择善料手自重装,加盖藏印以区分品级。他又定下一系列观书看画的清规戒律,极为郑重严苛,甚至不惜因此忤慢了登门 观画的贵戚至交。平日里虽然旷放,此时却极谨严不苟。尽管巧取豪夺,开罪了一干同时的藏家,但好歹没有辜负那些托名笔墨的往哲先贤了。
米芾身后留下的著作不少,除了一部流传不全的诗集,剩下的几乎全都关乎平生爱玩之物。《书史》、《画史》详述平生所目见的书画;《宝章待访录》 是寻访墨宝的备忘录;《海岳名言》陈述书学心得;《砚史》品评曾经使用的各色砚石。翻阅米老的著作,大抵无意安排,随有而录,既没有《历代名画记》那样的 严整体裁,也不见黄伯思等那般引经据典、苦搜冥讨。然而洋洋数万言的鉴定流水账,其中涉及的鉴赏门道却是无所不包,并且辞令诙谐,内饶真知。当中对笔墨、 款印、避讳、材质工具等诸多因素都深加辨别,详尽程度大超前代,被后来学者奉为赏鉴准绳。大概自书画脱离了名教樊篱以来,鉴赏的学问未尝被叙说得如此淋漓 尽致。他以为赏鉴家对书画须有“笃好”,鄙薄附庸风雅之徒。鉴定上主张以目鉴为主,要求饱览作品并能应目会心,洞明传统中的雅趣。反对假人耳目,人云亦 云。上述的藏家素养,从米芾自己的毕生力行里,我们着实能体会它的深切著明,几乎可视为他作为玩家的自写照了。如今,民间收藏的兴盛规模恐怕远胜宋代。无 论作伪与辨伪的历史如何演进,米老所授的鉴赏法门似乎终不曾过时。而当艺术收藏附着了更多的含义、愈行愈远时,他当年耽玩书画的本心或许更为耐人寻思。明 白了这一点,我们或许才能获免于米老冥冥中“惭惶煞人”的讥嘲吧。
来源:美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