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错误代替另一个错误”
2000年,陈丹青被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聘为教授、博导。当年报考博士生的24位考生中,5名入围,但因外语不过关全部落榜。为陈丹青首次招生不致落空,校方特意让五位考生转以“访问学者”名义入学。然而一年后,5名“学者”再次因为英语分不过线离开清华;同年,二十多名投考陈丹青画室硕士生的考生无一人通过英语和政治考试。
“我完全疯了!”陈丹青回忆道,“这还不如‘文革’后我上学那会儿啊!”当年年底,他在上海《艺术世界》专栏上以四千多字长文“痛骂”艺术教育的英语考试制度,题为《我们上百年文化命运天灾人祸的总报应》。这是国内第一篇痛陈英语考试制荒谬而误人的文章,立即被不少大学生复印放大后,贴在校园里。
“1980年代,华东师范大学校长袁运开甚至亲自到上海教育局力争,并和教育部交涉,恳请对业务人员的英语考核适度放宽,让他们以后再补,那时也还有通融的余地。”陈丹青说。“我回来后,不可能了,完全不能通融,跟律法一样严厉。所有教员为之困扰20多年,居然没人叫一声,后来我明白了,这是硬杠杠,休想动。”
2002年,青岛女孩吴雯投考陈丹青的研究生,专业第一,外语、政治各差一分,落榜了。她花整年时间在京租房,日日专攻英语和政治,翌年再考,英语仍差一分,被断然拒绝。
2004年,吴雯去伦敦自费留学,毫无悬念考入当地艺术学院研究生,之后两年给陈丹青的电邮全是英文,“远远超过我的英文书写”。
2003年年底,当三位本科生决定报考他的研究生后,他辛辣地写道:“弃置画笔,春夏秋冬专攻外语和政治,预备投考研究生,此乃当今所有文艺壮丁的青春修行。我预祝他们成功,等着他们失败。”
就这样,仅仅因为英语考试,陈丹青4年没招到一个研究生。2004年10月,他向校方清华提出辞呈,迅即引发全社会对于英语考试和英语教育的大规模质疑。
“我观察他们怎么教英文,发现一切的一切只为考试。我父亲和孙复初教授启发了我:英语教学越规范,越可怕。灵活的、有智慧的、能够带来热情的、曾经非常有效的英语教学,消失很久了,一切让位给考试。被英语考试毁灭的不仅是落榜学生,而是首先毁灭了英语教育本身!这样的制度让你痛恨英语,因为最后,你学来那点可怜的英语,全部还给考试。”
尽管任教期间,陈丹青不停地“疯狂叫嚣”,但体制却毫无回应。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学生的态度,辞职两年后,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邀请他参加一期辩论“英语四、六级该不该废除”。好几位咄咄逼人的女同学坚决支持考试制,称高校应该“培养人民的艺术家”,而非招“民间艺人”,这样“中国作为泱泱大国才能更加崛起”。陈丹青说他当时气得无法开口说话,最后只能委婉地说:“这是社论语言,不是年轻人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