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辉
书法的现当代性转型是新时期受西方现当代艺术思潮影响而提出的概念,提出这种命题的书家或理论家试图借助于现代主义艺术的语言独立、个性张扬和当代艺术对于图像与观念的新媒体运用来重新定义书法艺术的理念,这种对于书法艺术另辟蹊径的开拓,固然具有创新性,但这种书法现当代性的转型也许和书法本体并无太多的逻辑关系。在笔者看来,那种转型已跨入现代艺术或当代艺术,而不是书法艺术。
在当下书坛的这种所谓现当代性追逐中,书法艺术受到的戕害也许是致命的。在笔者看来,当下能够对书法本体有着真正彻悟或洞见的并不多。李一应当归属这一类智者。他的章草并非具有那些从所谓二王行草中演义出的“洒脱”,也非追求那些从所谓张旭、怀素狂草里生发出的“豪放”,而是内守笔法,练达结体,以简散宁静的“古意”和这个社会浮躁的时风形成某种鲜明的对照。
李一的书法之所以能够跳出当下那些浮泛之风,在笔者看来,就是他追求这种书法的古意。书法能够修得传统的法书,无疑是历代书家难以攻克的堡垒。也即,这种古意首先来自对于那些被艺术史认定的碑帖典范用笔方法的研习,其次才是结体与章法。当代书家注重结体与章法者多,研修笔法者少,因为结体与章法,都具有视觉形式的特征,而笔法往往是隐于视觉背后的,古意的难得恰恰在此。李一章草的古意多出于用笔的内敛敦厚与结体的聚合离散。在笔法上,以收敛型的横画和撇捺最见其蕴含之功,这些在一般草书中常常会尽情挥洒的笔法则被他尽力收紧;章草最忌竖笔,因而所有汉字中的竖笔都被他竭力压缩扭转,并不断使转用笔,把圭角化为屈铁盘丝的法度。如果说,李一的章草和被称作“蘧草”的王蘧常的章草有何个性上的区别的话,那就是李一的章草更多汲取了汉画像石刀刻的特点,像刻刀崩石似地形成了他的那些点画和撇捺笔法并制造点画之间有意味的聚合与离散,从而形成古朴浑穆、重拙粗厚的审美品质。这或许就是李一试图将草与碑契合于一体的艺术探求。
古意使李一书法和过于写实的汉字以及过于追逐视觉恣肆的书风拉开了距离。实际上,这种古意除了笔法的骨力使转、结体的聚合离散,更多的还是来自书家内心世界的沉静与传统文化的藻涵。笔者以为,书法家不是只有创作时才进入艺术行为,真正的书家一直是处于一种有别于常人的书法生活状态。这就是通过书法写作,通过书法思维和通过书法生存。
在道家看来,“一”字是万物的起点,也是万物的代称。但笔者觉得这个“一”,更像章草最基本也是最有特征的一个横画。李一作章草,是否是一种宿命呢?常闻李一言,“我手写我心,我书写我诗”。其实,从“手”到“心”,再从“书”到“诗”,何尝不是以一贯之呢?这才真正是称得上“字骨诗魂”。而我们这个后现代文明社会,或许最缺的就是这个以一贯之的一种书法的生存状态。
来源:济南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