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那就了不得了,价值连城啊。
《御书颂》的下落,据季承讲,后来在季先生X秘书的箱子里发现,连同其他三十多幅,交北大保管。再尔后,世人都知道了,演变成了季承和北大财产官司的一部分,而且是顶顶重要的一部分。这是上帝安排的一处伏笔,你如日中天了是不是?你大红大紫了是不是?现在让你看看“收藏”的副作用。让我重复一句以前说过的话:在我眼前,有两个季羡林,一个是他自己极力塑造,一个是他无意为之,而上帝在暗中操作。季羡林曾经不无自负地说过:“我这个人是从来不跟人斗,不搞小圈子,在北大,我当了一辈子中层、高层干部,跟同事没有矛盾过。我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也有人认为我不对的,好人主义。”(见《季羡林口述史》)季羡林奉行“好人主义”,与他小时候寄人篱下的生活经验大有关系,但本性难移,骨子里,他一直是很倔的。如今,更因为这场伤筋动骨的官司,他的好人主义彻底破产。
其实并非自现在起,早在他抛出一本《牛棚杂忆》,就得罪了很多很多的人。有的是他书中写到的,他揭了人家的疮疤,尽管他标榜“无气,无刺”,可能吗?被揭的人如芒在背,哪里还会当他是好人!有的是他压根儿不认识的,做梦也想不到的,只因他出了这本犯忌犯禁的书,而且名利双收,就把他怀恨在心。至于垂老之年说“口述史”,得罪的人就更多了。虽然他已看不到,感觉不到,但在他后事的处理上,总会若明若暗地表现出来。
注意啊,世事就是这么诡谲:好人主义只能跟大伙分享平庸,得罪人的事却常常显示风骨。
季羡林收藏字画,有两个人曾起过重要作用
闲话打住,回到季羡林收藏字画的事。季先生生前,跟我说起过两个人,一是刘仁普,专司送货上门,一是吴作人,帮他收购名作。
查季羡林新中国成立后的日记,从1952年起,到1966年文革止,刘仁普这个人时常出现,他是琉璃厂的某店职员,据季承回忆,三十来岁,长袍,围巾,背一个大包袱,知道季羡林的喜好,每次就背了字画来。譬如,季羡林1960年10月29日记:“刘云普来送画,最近买到一幅赵子昂的。”1961年4月2日记:“刘仁普来,购赵子固(孟坚)的白描山水一幅,兰英的山水中堂一幅。”
季羡林的日记,文革中曾被造反派收缴审查,发还后,中间夹了许多小纸条,是专案大员留下的批示。其中有一张,夹在1961年9月27日那页,写道:“刘云普送画,可调查是谁让送的,都送了些哪些画,谁画的,有没有投机倒把的问题。”
现在看来觉得好笑,当时可是一本正经,文革中的小将习惯于从一买一卖中查投机倒把,从古人书画中查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流毒。
再说吴作人。这是季羡林从德国回来后,在北平交的一位挚友。时在1947或1948,季羡林在北大举办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画展,邀请到画坛魁首徐悲鸿,以及他的学生吴作人,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1951年,新中国组建第一个文化代表团,出访印度和缅甸,季羡林和吴作人入选。从事先筹备到访问结束,历时八九个月,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友谊与日俱增。
归国后,季羡林动了收藏的心思,1952年4月或5月,他给吴作人写信,请他帮忙。其后,吴作人关于此事的三封复函,万幸保存完好,这是十分难得的资料,抄录如下。之一:羡林兄:
手教奉悉已久,承译梵词,至为感谢。当时因赴大别算山治淮区,匆促就道,未惶笺复,殊为歉疚。今返京周余,并拟最近去访齐老,嘱代求佳作,当为设法选购。所述四种,是否每种一幅?恐不易全得。再,旧作佳者要否?抑要有“九四岁”之题款?共准备多少预算?新作每尺六万六,每幅约三尺。旧作精者则较贵,裱工在外。盼速复,弟当尽力谋之。
此致
敬礼!作人 六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