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美国回到北京,下机后打开微信,见以画关公而著名的画家陈泽胜有一则图文,上面写着:“今天农历五月十三十关帝圣诞”。陈泽胜的图文引发了我写关公信仰的思绪。中国人对关羽崇拜由来已久,其名气随着《三国演义》的广泛传播而愈来愈大、威望愈来愈高,仅在明代万历年间就数次加封,成为“关帝”。
说起关老爷的身世,非常一般,早年因因为闯了大祸而逃离家乡,混在幽州涿郡。公元184年,刘备在涿县组织起了一支义勇军,参与扑灭“黄巾贼”的战争,关羽与张飞同在其中,担任刘备的贴身警卫。刘备辗转担任许多官职后,投奔昔日同窗公孙瓒,被封为平原国相,关羽、张飞任别部司马,分统部曲。三人情同兄弟,常一起同床而睡,当刘备为公事挑灯夜战时,关、张二人更常不辞辛劳随身守护。关羽事迹包括了“解白马危”、“千里走单骑”和“大意失荆州”等历史故事,脍炙人口。
关公在历史上并不是成大功、立大名的人物,而且身遭乱世,在历史的夹缝中求生存。也不像孔子教育三千子弟,提出王道主张,创立儒家学派,成为中国学术界的祖师。他只是在一个社会崩溃的失序时代,结合一些志士,以自己的生命,企图支撑即将崩散的秩序。在宦官之子弟曹操,排除道德只重视能力的对面,关公一次又一次的以忠诚信实,作为抉择的标准,最后以失去生命的代价,完成了忠义的人格。
关公信仰是发生在中国本土的宗教信仰,从宋徽宗封关公为“崇宁真君”,明朝皇帝封关公为“伏魔大帝”,到今日民俗拜关公为“关圣帝君”,其地位已同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玉皇大帝,全世界华人的国家和地区,已有过万座关帝庙宇。相对源远流长的5000年中华文明史,关公信仰只有千年左右,但是对全球华人世界的影响却至关重要。不仅在满清时期就在全国普建关帝庙,强调对关帝信仰的重视,而且与儒家、佛家、道家思想为一的政治思想配合,形成中国有史以来,首次打破胡汉的分野,使长城成为内陆,而非千年来的边塞,中国版图达到破天荒的广大。
从关公在世到今天的1800多年间,经历了无数的动乱与灾难:魏晋南北朝三百年间,杀人以十万百万计,造成民族的大迁徙;唐朝安史之乱杀死半数人民,唐末黄巢之乱继之朱温,人间犹如炼狱;北宋亡后,金元相继战乱长达百年。有人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狗,在公权力失序的乱世,饥荒战争接踵而至,人食人、父卖女、丈夫不足以保妻子。生活于乱世中人,必须找到求生的秩序,他们看到的是曾生活于汉末天下大乱时的关公。
黄巾之乱,曹操趁乱兴起,征求奇才异能之士,但不必有德,两汉崇儒尚义之风一扫而空。关公身逢乱世,传说中以行侠仗义杀害恶霸亡命天涯,在流亡中与刘备张飞桃园结义,从此三个人团结一心,以重建汉室兴复道德为念。在关公的一生中除了有万夫不当之勇外,最重视的是言忠信行笃敬,他不但夜读春秋,而且身体力行。在战败乱离之际,降汉不降曹,保护刘备亲眷忠谨守分,封金挂印不贪名利。而当孙权背信忘义,出卖盟友联曹攻击关公腹背,杀害关公后,刘备弃皇位之尊,与张飞出兵为关羽复仇,虽然身死白帝城,但桃园结义同生共死的忠义之情,震动古今,千年之后更受后人景仰。
宋徽宗崇拜关公,在宋元乱世国破家亡之际,长江以北汉人成为亡国奴,面对文化落后的金元异族,汉人相濡以沫,以桃园结义的关公精神相期许。在没有公权力的亡国社会,不能沦于强凌弱众暴寡的野蛮社会,只好靠人与人间互相约束,来维持基本的社会秩序。经过六百年的宗教孕育,关公的人格已经神化为神祇。
关公尊敬春秋大义,言忠信行笃敬的立身行事,成为社会失序时约定成俗的行为轨范。自宋以后的民间社会,常常以相约至关公庙神前立誓的方式,互为盟约或寻求公道,这种行为模式不仅深植华夏大地,在全球各地的华人社会都引以为风尚。民众相约如关公的忠诚信实,茍有违背愿受关公在天之灵责罚,使生活其间的民众,以礼义相待、诚信相处,在乱世之中有治世之实。我想这就是我们今天依然在信仰关公的理由。
李建军写于2016年6月17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