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中国的资本缺乏艺术视野和游戏能力,以至于留下那么大的机会给西方资本收割。而可怜的中国艺术家策展人,憋憋缩缩穷了那么多年,一旦有资本青睐,也几乎会饥不择食地飞身扑上,无暇顾及甜头背后究竟是香饽饽还是毒药——甚至明知可能是毒药也会为了那些甜头而一口吞下。不用避讳地说,从UCCA成立至今,这一现实状况仍然没有被改变。因此上文中提到“屈辱的容忍”就是指在中国的这种现状下,艺术界需要有资本的介入和适度的利益化,但在资本带毒和过度利益化的时候,一边只能被迫接受带毒资本所导致的生态的恶化,一边还得貌似公允地表示它也带来过机会和繁华,这种容忍难道不是带着些许屈辱吗?
尤伦斯在UCCA的存续期间无疑是成功的,这不仅体现在他投资下的UCCA成为了中国一线艺术机构,还体现在他的掌舵使得带毒的资本在表面上显示不出毒性。艺术界几乎人人都欢迎资本临幸自己,可大多数人又没有能力甄别或者隔离资本的毒性。在交易市场中,资本是中性的,用抢来的钱和挣来的钱同样可以买到啤酒。可是在金融市场中,资本有良性资本和恶性资本之分。艺术家能够清晰地辨别出自己价值10万的画有人准备用15万买但要他下跪磕头是一种侮辱,但分不出有人用每幅15万的价收购了他大部分作品之后撤离市场对他的伤害——缺乏循序渐进的进阶会使艺术家的市场出现断崖式的下沉进而毁灭其市场。尤伦斯给很多中国艺术投资人制造了一个虚假神话,让他们以为只要肯花钱投资艺术家、用大型艺术机构去追捧,就能成就一个个艺术大腕。现在不难看到,有一些艺术投资人正在使用这种方式运作着他投资的艺术事业。而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和挫折正在告诉他们:UCCA的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相结合的个案。
创立美术馆或者公益性艺术中心,必须谈及情怀和某种牺牲。因而在艺术链条中出现的资本,如果直接挂钩美术馆,也必须谈及情怀和牺牲。在这个时候,金钱数字的进出,只能成为内部运营时的财务风险或者财务收益,不能成为投资美术馆价值的衡量标准。画廊、拍卖行这种商业性的艺术机构才有资格用金钱进行价值衡量,但现在很多画廊拍卖行往往在呈现它的情怀,而美术馆则在呈现它收入多少支出多少,这是很有意思的一种倒挂。UCCA在官方注册的是公司,然而,多年来UCCA一直打造一种“公益美术馆”的形象并成功地让人接受了它就是一个美术馆的形象,所以,对它的判析立场,也必须用美术馆的标准。那么,尤伦斯的资本,从进入中国到退出中国,客观上形成了“收割成果、留下毒素”的后果,站在美术馆的立场说这种资本是有毒的,丝毫没有不敬之处。假如它自始至终、或者在早些时候就扯下“美术馆”的遮羞布,索性大大方方承认它就是一个商业性艺术公司,那么人们或许会更平和地接受这种资本的进退。
现在,尤伦斯在中国留下的美术馆运营方向上的毒素,还得由中国当代艺术界共同承受,不断有继承着尤伦斯路数的资本进入或不知道在哪天会退出,尽管不能说它们对中国的当代艺术一定有伤害,但一定不会有显著的推动——别忘了,有些资本是有毒的。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顾一指 系独立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