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从表面形态看是一种绘画形式,而实质却是一种文化和修养,不能简单看成一种艺术,更不能用一种普通的造型艺术来看待。因为艺术更多存在于艺和技等物质性层面,很难上升达到一种精神层面,而文化是精神的,中国画也是精神的。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中华文化从来不相信人的感觉器官,因为能说清楚的、能看清楚的、能闻清楚的、能听清楚的、能摸清楚的、甚至能用尺量清楚的、能用秤称清楚的东西,往往都是事物的表面现象,都是变化的不真实的。因为一切事物无时无刻不在发展变化之中,事物的外表形态都是稍纵即逝的假象,真实不变的只有事物内在的规律的本质的。
比如一个人的身高、体重、肤色、相貌、声音、力量、打扮,表情等等这些外表形态时刻都在变化之中,从少到老没有一刻的外表形态能够代表人其本身,能够代表和说明人其本身的只能是其生活规律以及内在的气质和修养。中华文化是育人文化,向真、向善、向上是其致力的追求。“真”是一切基础,“真”就是真实的永恒的不变的不虚不假的,也就是事物内在的规律的本质的。而要掌握事物的“真”,靠感觉器官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大脑的分析和心灵的感悟,也就是智慧了。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画从来不在事物的表面形态上做文章,不在造型上停留,而是“写意”“以形写神”,力求要“悟”要“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了。
把中国画称为水墨画,其实就是把中国画定位于一种纯粹的绘画造型艺术,进而工具化和实用化,等同于油画、水粉、水彩等各种西方绘画,取消了中国画的笔墨概念,也抹煞了中国画的文化精神,让中国画从精神走向物质,从文化走向技艺,从高雅走向庸俗。西画确实是一门高超的绘画艺术,但它完全依赖于人的视觉,致力于物象的外表形态的模仿,反映的都不是事物的真实,而全部是事物的外部假象。模仿的本身就是虚假,对物之表象模仿的越逼真就越虚假,何况它还借用了光,光就不是物象本身,而且还只能是定光模仿。尽管照相机的出现逼迫西画向东方艺术学习,可各种物质元素决定了它无法解决形和神的问题,中国画始终在形与神之间着力,西画离开了形却一下子跑到了神的世界里,一个全意识的无根据的虚无的世界还是虚假。因此西画只能是一种技艺和生活工具,不可能进入文化的门槛。
中国的古人是非常聪慧的,西画这种形式在中国历史很早以前就有了,起码汉唐时期从西域就有传入,为什么就没有被推广发展下来呢?这就好比餐具,西方的刀叉很好用,切、割、刺、剃、剁、劈,还有叮叮咚咚的金属响,但那只能是一种餐具。中国人用的是筷子,两根筷子称一双,则不仅仅是一种餐具,更是一种深层次的文化,是人类社会文明的体现。物质满足只是当在,文化追求永远,“厚德载物”和“大浪淘沙”都是中华社会的精神。
当然,把中国画称为水墨画,也反应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中国当代绘画在学术上确实出现了纷乱。中国画原本是明朝末年为区别传入的西方绘画而对中国各种绘画的一个统称,但古代对文化层次分的很清,如“世俗立画家十三科,山水打头,界画打底。”既是对中国画种类的划分,又是对各类绘画雅俗高低的定位。文化品味较高的即后人所称的文人画、院体画等,基本就成为了中国画的符号,其他品味不同的绘画,就归成了画工、画师及画匠们的杰作了。前者作为精神食粮进入文化体系,后者作为生活工具进入技艺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