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榕的两根支柱根枝,形成一个大大的拱形,人们便在拱形空隙处建起了一个可容一人直立出入的廊门,廊门左右两边,用石头、砖头、灰沙砌起了一道既是围墙又是承重墙的墙体。古榕树大概分四层向上生长,树围最粗处直径三四米,需要十多人才能合抱。令人眼前一亮的是,二层东北面一条树枝自南向北凌空越过水塘,与对边的樟树、荷树、吉柳树亲密接触。我目测估计,古榕树冠距地面高二十余米,树冠直径三四十米,犹如巨大绿色伞盖,铺天盖地,留下浓荫匝地阴凉一片。更令人称奇的是,在二层的向南处,一棵横着生长的脸盆大小的树枝已枯朽,一条碗口大的新枝就沿着它的方向,在下面紧紧贴着生长,不离不弃托起老枝,谁说树木无情?它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什么叫反哺之情、跪乳之义。
大围古榕历史悠久。它雄峙村旁,装点着大围古村落,为人们遮风挡雨,又以三百岁的资历,无声地向人们讲述着大围村的久远历史。大围刘氏元秋公在此宏开一脉,子孙繁衍,人丁兴旺,至今300余年。村头东面的这棵古榕,俗名又叫细叶榕、黄桷树,属桑科。桑树与梓树古时常常种于村两侧,所以远方游子习惯把家乡称作“桑梓”。2006年英德市林业考察资料显示,此树年龄不少于250岁,它顺理成章跻身英德市“古名树”保护范围。
大围古榕传说多多。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的盛夏,河对岸的吉田村老人深夜上茅厕,惊见大围村榕树下的泥土路上,一行行一排排黄色的火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游移流动,可就是不见人影不听人语,老人以为“鬼火”,吓得两腿战战,一不留神跌入茅厕,弄得一身邋遢,被村中人笑话了好一段日子。真可谓“心中怕鬼”吓坏自己。
还有一个寻根的真实故事,充满正能量。一百多年前,有一户人家,背井离乡到清新县白马朗一带谋生。那时候,因兵荒马乱、山水迢迢、通信不便、交通落后等因素掣肘,这一家游子虽日夜思念家乡,却一直难以踏上回家寻祖的路。“围台吃饭教子女”,老人经常告诉自己的子孙,他们的根在沙坝上坪(大围村的一个小地名),地理标志是村头有一棵大榕树。他反复交待,有机会一定要寻根问底认祖归宗。数十年来,老人的后人一直没有停下寻找家乡的念头和脚步。因缺少宗亲的具体姓名,而叫上坪的村子又多,他们辗转多次寻找未果。功夫不负有心人,硬是凭借仅有的“村头有一棵大榕树”的这条线索,终于找到自己的血脉宗亲,完成了老人的夙愿。
大围古榕是村民眼中的“百宝药箱”。在那个敬仰中医的年代,准确地说是在西医还没有东渐的年代,大围古榕树成了村中的“百宝药箱”。村中人家有个气虚头疼、感冒发烧、瘀血肿疼、跌打损伤、甚至月经不调等小病小痛,他们都喜欢去采摘一些条细红褐色的榕树须做药,根据病情,加入清水,或加入青鸭蛋,或加入樟树二重皮,或加入冰糖,或加入米酒,进行煎制服用,有不错的疗效呢。寄生在古榕树上的铁爪篱、马骝尾、吃鸡巴、三丫苦,也是中药材,具有一定的治疗功效。在村里人看来,古榕树就像是一位慈祥仁爱、宽厚慷慨的老者,倾其所有默默呵护着村里男女老少的健康和平安。
大围古榕见证了社会发展变迁。我清楚记得,大围古榕树正对处,就是存在了数百年的沙坝渡口,在那个通讯靠嘴、交通靠腿、运输靠肩的年代,木船变成了连接沙坝河两岸的唯一交通工具,真的是“一河隔千里”呀。河对岸的人们要去西牛赶集,此渡口是必经之处。乡亲上了船,船工扎好八字步,在声声吆喝中,手持长长的竹篙,在渡船的两边撑撑点点,渡船便在流水声、竹篙声、谈笑声中劈波斩浪抵达彼岸。渡口码头当时的繁华风流可以想见。上个世纪70年代中后期,一条沙土公路从大围村门前经过直达沙坝街对面(现沙坝小学门口)的河边,大围古榕树渡口也已完成它的特定历史使命,日渐沉寂落寞,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和记忆。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这个渡口就完全荒废了,令人不胜唏嘘。
大围古榕象征着和谐兴旺。以前,古榕树下是很好的集会场所,大家喜欢在它身旁等候摆渡船只、会见亲朋好友、讲述趣味轶事、聆听家长里短。大家还常常到古榕树下议事,我揣测还有一个重要的文化心理因素:“榕”通“容”,只有宽容大度,才能和谐相处。做人做事要心胸开阔,宽容大度,要有容人之心、容人之德。
我觉得,从地理文化学的角度考察,大围村人对古榕树的崇拜,其实是对绿色植物的崇拜。古榕树是“神树”,是生命的象征,它汲取了几百年日月精华、山川灵气,于是就有了灵气,能“通天圣地”,能“兴云作雨”,能“护佑一方”,体现了“天地人合一”的和谐生命意识。
落日黄昏,残阳如血。老迈而苍劲的大围古榕树,呈现着一份从容、超然、安详与稳健。我的心不由轻松舒坦起来:百年古榕啊,您是大围村三百年古村落的根,是村中人家眼中的神,更是行走他乡的游子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