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曾《清茗梅花》
不论是吴昌硕的“不朽”,还是梁启超的“现代美术第一”“文化界的大地震”,基本都可以和伟大等同。只有不朽者才能伟大,只有伟大者才能不朽。所谓不朽,所谓伟大,一定是指推动历史进步的卓越领袖人物,一般人不具备这样的精神特质。因为,就文化而言,美术的功用相比于其他领域来说,仍然是相对较小的。换句话说,即使画得再好,再出色,也不能说就一定能推动历史的进步,不可能产生“文化的大地震”。中国的美术史,就内涵和境界而言,有与欧洲相媲美之处,但就精神的引领性及所达到的突破性和超越性而言,则无法与欧洲相比,因为,欧洲有伟大的文艺复兴,但中国没有。欧洲历史上能够诞生达芬奇、毕加索、梵高、米开朗琪罗、罗丹这样伟大的艺术家,但中国美术史上则很难有这样的人物。中国有伟大的美术与雕塑遗迹,但很难有西方那样伟大的美术家。中国美术史上的很多美术家,都可以称大师级的人物,在某个领域都有开创之功,引领之功,但还不宜称之为伟大。伟大者,精神之伟大也,人格之伟大也,非画技之伟大也。有人会说,举凡画史上的大家巨匠,谁没有精神?然,又未必然。精神固然有,但精神与精神之间也有高低之分。石涛、八大固然有高洁之精神,但石涛、八大之精神与陈师曾之伟岸精神与民族精神,非可以同日而语。石涛、八大者,确可为画史开一新画法或新画境,然就整体的精神人格而言,则与陈师曾又大异其趣。陈师曾是以思想引领美术史,石涛、八大是以画法或画风引领美术史。二者之间的精神差距,非可以道里计。所以,比较一般的美术家,自然不能用“伟大”和“不朽”,但不一般的美术家,也不能轻易用“伟大”和“不朽”。
为什么对陈师曾这样的人物可称之为伟大和不朽呢?因为,陈师曾的地位,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美术和美术史,而是整个文化界、思想界、教育界和社会界,涉及有关“美”和美术的本体问题。他可以以他的一句话影响一个人或一个事件,他可以以他的一种号召引领社会或文化的改观,他可以以他的一种思想或言论引发社会的讨论或反思,他甚至可以以他的某一言论引领美或美术思潮的嬗变(这与他是否发表了多少言论没有必然联系)。在清末民初,仅就文化或美术层面而言,几乎只有康有为、梁启超才具备这样的影响力,除此之外便是陈师曾、姚华这样的人物。所以,梁启超将陈的逝世称之为“艺术界的大地震”一点不为过。梁启超是中国近代有名的怜惜人才之士,他对杰出人物的褒扬,绝非虚誉。而且,梁启超当时还花了七百金收购陈师曾的《北京风俗图》。可见,梁启超对陈师曾《北京风俗图》这一新画风的褒扬与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