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作品《鸟三Bird 3》 69x133.5
这个美意被常青辞谢了,辞谢的理由一点也不非常,他说私下算了一笔账,在油画系一学期四周课,到国画系一学期就要九周课,为此,就像逃避做领导,他最终选择把最大量的时间留给自己,这种貌似很自私的原由,恰恰表明常青个体自主的鲜明性格。对常青而言,最需要、也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常青多次说起,他自小就听到他做文艺官员的父亲与同事们感慨那些未涉宦海的画家不会向他们退休后就一无所有了……从短缺时代成长起来的常青,多么怕一无所有,牢记了父辈的忧患,矢志于茫茫人海中求得自我的自主生存!他以最热爱的画笔,亲身践行了这份志向,把画画的天性变成人生的操守,并且越来越矢志不渝。
也许,常青用拳打腻了,想换换套路。水墨是他的肚皮,就像油画是他的拳头,他不甘于用拳头拳击,还想尝试用肚皮拳击,尝试不可能里的可能。肚皮拳击是反常识的,常青反常,貌似反智,像唐吉可德大战风车那样,显得荒谬好笑,就像常青常常令人忍俊不已的奇谈怪论、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夸张多变的面目表情——又那样诚恳到不容置疑,如他坚定、果决的目光,那样清澈、透明。
常识,其实不是固态的,更不该僵化的,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没有尝试,怎生常识?就如常青重拾中国画,绝非食古不化的对之,反而出于一种极为个人化的新鲜感,一种隐约有过维系的重逢,一种被熟识后的陌生……就如常识,本不该怀疑,却因习以为常到麻木不仁,才常被惊异,常青就是要抓住这种惊异感,由此获得对常识的再认识。
常青,决定从常识的最不确定处开始,抑或也是自我挑战,挑战自我通常的认识底线,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去偏见、剥僵壳的常识吗?常青要让常识重新返回到它赤裸的原初:生生不息、不屈不挠。就如中国画的水墨,微妙的纸性,鲜活的笔性,灵动的水性、墨性,虽是千年血脉传统的文化常识,其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机仍可以构成对艺术生命的挑战。
由此,常青的水墨转向,有不由分说的气势,具扑面而来的气息,一种打破传统水墨与西方油画固有积习的野性与雄心,一种源自当下、难以抵挡的巨大能量。
由此,在常青貌似“反智”的画面,重现了生活的芸芸众生,如一束束被重新配置的动力线,使人想到德勒兹的“褶皱”之喻,又如叛逆福柯对知识的考古。
德勒兹曾漂亮地阐释了福柯思想中动态配置,在所有历史性实证与经验数据的“沉积” (les strates)中,“盈塞着累累的文字与事物、看的方式与说的材料、可视平面与可读场域……”。福柯的知识考古,就是从这个历史肥厚的沉积中,掘入、掏捡出各时代的可述性与可视性,譬如,十七世纪崛起的疗养院寓意着一种全然迥异于中世纪观看疯狂方式的兴起,这种观看,全面地侵入医疗、法律、文学、社会规范的各个场域,并因而创造出各式各样关于“失去理智”的陈述,由此,福柯在可述性(《知识考古学》)与可视性(《疯狂史》)构织的知识空间中,重新解析了饱受误解的“主体化”概念。以德勒兹的用语,就是“沉积”出“褶皱”,从历史“沉积”到主体化区域的“褶皱”,并意在化解先前织构出来的无所不在的权力空间,并重新褶皱出新的可能——每层沉积都铺躺着可述及可视的元素,当一层切入另一层时,陈述及观看的形态排列必然发生改变,每个时代只能在表现自身的陈述与观看之后才诞生。
常青更加关注的是对常识的考古,基于现实,如果以《诗经》“风、雅、颂”类比,常青水墨更近“国风”,采信民间,根性强大,清新自然,如沐春风。有时也如端午惊蛰,艾草防五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