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霖
科举“状元”名号的魔力
在遗老中最如鱼得水的,是光绪三十年甲辰1904恩科状元刘春霖(1872一1942)。他是末代状元,因为第二年1905清廷就废科举,再也没有状元榜眼探花了。刘春霖状元及第后曾任翰林院修撰、福建提学使、直隶法政学堂提调、北洋女子师范学校监督,又任直隶省教育厅长。初隐上海,后久居京师,得以鬻书为生者,正是基于他的状元名号。清廷颠覆,皇帝逊位;皇权既败,状元之名位自不会再有,于是刘春霖成了虽不空前但却“绝后”的珍稀存在,他自称“第一人中最后人”,后来久居北京宣武门侧约有二十余年。民国以后,与北方诸大佬吴佩孚、冯国璋、宋哲元、于学忠,以及当时名流郑孝胥、王揖唐等交往。王揖唐为刘氏同科进士,王在华北投敌做汉奸,想借刘春霖的状元名头而邀其出任伪北平市长,遭严词拒绝,为此刘春霖惨被日军抄家;郑孝胥曾邀请刘春霖出任伪满洲国教育部长,亦被拒之门外。士大夫讲究气节风骨,刘春霖堪称典范。政治上既难以作为,但利用状元公、殿试首魁的名望与经历,鬻书却生计丰厚,乃至应接不暇,还请人代笔。自嘲曰:“人有巧拙,拙者我之短,亦即我之长;倘随俗俯仰,恐用力愈多,见功愈寡”。
于是刘春霖尽其一生专心致志卖字鬻书。论上举见解,看人视已,冷暖自知,是个极有主见之人。其实,在宋元明清直至民国,书法好的都“学而优则仕”,通过科举做官。“专业书法家”在过去是没有的。因为彼时书法是写字,只是写得好而已;但若论刘春霖是“职业书法家”却大致无误,考中状元后却江山颠覆,又目睹军阀混战、政治腐败、敌国入侵,遂退隐而不求治国平天下之志,坚守气节之同时又甘愿终老翰墨间,挣得一个钱财盈箧十分富足的地步。这过时了的“状元”名号,虽未让他在政界官场上叱咤风云,却着实成全了他的一生。
想民国初年京沪之间,从官绅士民到金主财阀、企业巨子,人人以得刘春霖的馆阁体状元对联悬于室中,以为炫耀之本且“面子十足”,不禁想起我初到杭州浙江美院读书留校当老师,其时高考恢复不过十年,新一代学子每每于高考中考折桂登魁,则必于南山路涌金路口之名餐馆“状元楼”摆酒设宴,以祝其成,以贺其魁。其实若论“状元楼”菜品实在一般,且因公营关系,服务和设施皆不理想,但远近士民必取“状元楼”之寓意吉利而趋之若鹜,每呈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景象,生意兴隆并不愁客源。随着西湖南线景点改造之议起,和杭城餐饮业企业体制改革,“状元楼”杳无踪影已三十年矣,今日南山路上,已毫无痕迹可寻。以视“状元书法”曾经盛于民国的风气,而今安在哉?
自检思绪之跳跃离奇,一至于此,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