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平作品《山·非山(五)》。受访者供图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研究》副主编殷双喜曾说:“他是一个学者,画作里不单纯是他对理论的理解,还体现出他对山水画图像的记忆,一个画家对笔墨感受的拥有永远是最重要的。”
罗一平出生于江西,从小学画,负笈北上,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拿到博士学位,后又在广州任教任职多年。多年来,他一向坚持“胸无成竹”,意思是胸中不要设定与规制,要打破固定观念、方法。
直到这幅画之后,很多问题似乎一下子想通了。罗一平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过去,当代艺术与主流艺术之间有一个鲜明的界限:“边界对中国画的发展约束特别大,稍微一过,就不列为中国画,原因是越界了,这是人为地自设藩篱。”
罗一平忧心的是,“水墨画的同质化太严重,学黄宾虹就是黄宾虹,学陆俨少就是陆俨少,重基础不重发展……每一个古人其实都有自己的当下,每个古人向前发展的时候,考虑的很大的问题就是当下”。
罗一平向南方周末记者展示了那份调查问卷。在问卷中,他用六百多个问题询问九千多位中国艺术家,从国家意识形态到中国美术发展现状,再到艺术家个人的家庭生活。关于美术的规律、断层的焦虑、评价体系的建立……2021年8月6日,罗一平决定短暂放下一切,不再去考虑这些问题。
那时,他感觉脑中别无他物,只有隐隐存在的“情绪”,他想要倾泻这种情绪,令他难忘的作品竟由此诞生。罗一平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激情”:“当你突破了这个边界,就可以获得更大的自由。”
“传统艺术与当代艺术存在非此即彼的藩篱”
2010年2月,罗一平担任广东美术馆馆长。两年后,在第六届亚洲美术馆馆长论坛上,罗一平再次感受到了某种话语“压力”。圆桌会议上,有来自东亚、南亚的美术馆馆长突然“发难”,希望之后取消论坛,原因是“推动亚洲美术发展的力量不是美术馆,而是策展人”。
作为当时的与会者之一,罗一平回复说,他部分赞同馆长的意见,并决定在2013年9月举办首届亚洲策展人论坛,甚至提出了四个板块的内容。“这是临时的决定,包括论坛的时间和议题,”罗一平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记得现场一片安静。”罗一平随即又说,论坛还会邀请全球顶尖博物馆的馆长和策展人,共同讨论“亚洲意识和亚洲经验”,表决获得通过。
很快,包括英国泰特现代艺术博物馆、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等在内的重要美术馆的策展人们,收到了一份来自中国的邀请函。这份邀请函罗列了即将参与论坛的嘉宾,尽管那时一些人还未真正邀请到。结果,罗一平收到的回复全是“参加”。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罗一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多种机缘促成了这个迄今为止全球最大的策展人论坛,罗一平说,这是第一届,目前也是唯一一届。
罗一平认为,21世纪的中国艺术家面临的危机,肇始于20世纪晚期,中国艺术家受到两个冲击,一是西方文化的裹挟,另一个是传播环境的变化。“对外而言,主要是亚洲当代艺术面对以欧美为中心的艺术架构,我们是否需要摆脱西方系统模式,而确立一个新的亚洲的艺术形象,如果需要,又如何实现?”上述策展人论坛上,罗一平以“亚洲意识与亚洲经验”为议题演讲时说。
2017年,已经退休的罗一平还筹备了在比利时国家漫画博物馆举行的中国百年漫画展。起初,他们在比利时受到了那些熟悉的“偏见”,对方“普及”漫画、讲解美术等基础内容,却不愿透露策展方案。在后来长效有力的沟通中,原本“协助办展”变为“主导办展”,关于仅展示中国漫画“革命性”一面的方案也被罗一平提出的更全面的方案替代。
多年来,罗一平担任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客座教授,还做过十七年的亚洲艺术家联盟中国委员会主席,他向南方周末记者直言不讳:“中国的传统山水画在世界上并没有受到太多关注。日本人在明治维新时代就把中国的水墨画转换成了日本画,欧美人看到中国画,不认为这是中国画,认为是日本画。我们的传统美术,真正在国际影响中是很小的。”
“传统艺术与当代艺术存在非此即彼的藩篱”,完成170万字的课题报告后,罗一平意识到,中国绘画的核心问题之一是“身份认同”和“文化界定”,这“制约了中国的艺术家站在更全方位的角度来看待艺术的可能性,导致中国艺术家不能像20世纪的西方艺术家毕加索、马蒂斯那样自我否定,缺少一个更包容、更往前看的眼光”。
罗一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中国画家当然也可以“把传统语言放在当代的语境去说话”。在2号厅“域·非域”的作品中,罗一平打破传统水墨山水的图式,用传统笔墨组织当代艺术作品中常见的空间、框架、结构。为了接近当代图式,他又在黑白水墨中加入“色彩”,表现后现代的“荒诞错位”感。在一些作品中,罗一平在本来是传统山水的水墨中加入西方艺术家的作品元素,实现了传统水墨与当代艺术的“并置”,还使用当代绘画材料一并融合进水墨中。
在3号厅“境·非境”,罗一平还带来装置艺术,巨大画作映照在柱子镜面中。在4号厅“言·非言”中,罗一平以38幅圆形山水画,追古—拟古—文人趣味—写生—半抽象—抽象,重现水墨由传统到当代的路径,没有对抗,也不是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