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人们看到的长达27米的《十面灵璧图卷》,吴彬画作部分仅占不足一半,而另一半的创作,其实由米万钟和他那一众爱石之友朋——董其昌、黄汝亨、邹迪光、高出、陈继儒、叶向高、张师绎、李维桢、邢侗等晚明名士共同完成。他们为图卷题字作跋,尽情抒发面对奇石之感,如冥思禅想,百仞一拳,千里一瞬,坐而得之。
观之“非非石”,米万钟若惊若喜,又若痴若醉,犹在梦寐之间,不知身在何处,不禁感叹此物神奇至斯。而高出跋言,亦知有所思,其言及“非非石”盘根错节,如泰山华山耸入天际,探之则又如宇宙浩瀚不相容而变化万千……令人精神震撼,不知其方位何在,实是天下最尤物,非同寻常之异观也。黄汝亨也得造化感悟,其以“十面灵璧图”慨叹此物纵横十面,千岩万仞,精妙至极,天地尽于咫尺之间,甚是契合庄生所言“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夫五岳之一卷石也。”
诸如类此跋言中“赏石”或“赏石画”之语,无不各得石趣抑或禅意,亦只有好石者能有此深刻感受。米万钟、高出、黄汝亨等跋者,于晚明时期,皆是传统士大夫,声名亦盛,其观供石之思悟,即彼时文人“乐道”之缩影,对精神世界探索之自白。
米芾痛失奇石“研山”后凭记忆对其反复描摹,苏轼因得“雪浪石”而命斋室名为“雪浪斋”……古往今来,文人雅士多有赏石之癖。循着《十面灵璧图卷》,人们得以看到文人赏石之癖,以及赏石风气之盛,这种风尚甚至已跨越千年。
事实上,赏石文化源远流长,无论是几案上 “山子清供”,抑或园林中“奇峰怪石”,皆得自然万千造化。其或如高耸峭嶂,或似陡悬坠石,或呈伏地独石,探游其间,“神行无底止也”。而赏石逸事亦是不乏。
米芾、苏轼、欧阳修等名士,都好石成癖。其中,米芾有“米颠”之称,其拜石为兄,逸事流传于世。《十面灵璧图卷》中邹迪光即有跋言“海岳每见异石,必具袍笏下拜”,李维桢亦跋言“米元章有石癖,见佳石辄具衣冠拜之。”其又得相石之法,如陈继儒题跋“仅米相石四法,曰秀,曰皱,曰瘦,曰透”,足见米颠爱石,所言非虚。
米芾曾得奇石“研山”,相传为南唐后主李煜旧物,其奉若至宝,爱不释手,《志林》载其“抱眠三日”。此物传为其新婚之夜,妻子李氏所赠,而李氏为李煜后裔,故世藏此宝。
宋徽宗亦是痴石之人,偶见得“研山”后,为之朝思暮想,心动不已,无奈之下,米芾之妻李氏只得将“研山”交予宋徽宗,以求不为之所累。
而痛失奇物后,米芾虽免牢狱之灾,却终日茶饭不思,神思不宁,只得凭记忆描摹“研山”,以慰其怀,又题记奇石特点,如篆书“不假雕琢,浑然天成”,“研山”之左右上下分别有楷书“玉笋”“方坛”“上洞口”“翠峦”“龙池遇天欲雨则津润”“华盖峰”“月岩”“下洞三折通上洞,予尝神游于其间”“滴水小许在池内经旬不竭”等字。作“研山图”后,米芾又作《研山铭》:“五色水、浮昆仑。潭在顶,出黑云。挂龙怪,烁电痕。下震霆,泽厚坤。极变化,阖道门。宝晋山前轩书。”此书下笔挥洒纵横,跌宕多姿,成为其书作传世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