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青的“雀神怪鸟”这些天正在上海展出。“雀神怪鸟”来自云南方言,大致上的意思是为人处事另类出格,特异独行。观其画,感觉这位名气不小的艺术健将笔下的作品还真有些“雀神怪鸟”的怪诞。美国芝加哥当代艺术文化评论者高千惠女士对此展有专文论述,题曰:工笔写意下的文人涂鸦——有关当代中国文人画何去何从的另类对话。题目有点饶舌,不过两个标签式的名词,倒是很能说明叶永青的艺术特点,“文人涂鸦”和“另类对话”。
追根溯源,涂鸦成长于街头,是一种没有门槛、不需要透视素描技巧的艺术。第一眼瞧见“文人涂鸦”这个词,倒是能闻着点明代小品的散淡味,不过不要被欺骗,仔细琢磨,文人涂鸦的实质其实还是涂鸦。于是,疑问由此而出,文人涂鸦与平常人涂鸦之间,价值与价格的判断在哪里?是叶永青那张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油画专业的文凭,还是后来的四川美术学院当教授的教职?高千惠女士的解释是:“文人涂鸦,是一种‘看山不是山’之后的‘看山又是山’。是反朴,但并非无意识的质朴。”具体到作品,叶永青的《鸟》前不久的拍卖价格是25万元。某艺术杂志对这幅作品的解读是:“看似随意甚至幼稚可笑的线条,其实是由一个个极小的三角形墨块精致组合而成的。叶永青想表达的就是对陈旧绘画方式的嘲讽,他如此精心费力画出的东西,看起来却那么简单潦草。”两种解读对应地看,结论倒是清晰了,“有意识的质朴”和“费力的简单潦草”。不过可惜的是,观画的看客,倒是很难体会这种“有意识”和“费力”。举例说明,《给大家欣赏一幅名画<鸟>售价25万元人民币》的帖子一度火爆,画中小脑袋、圆眼睛、胖肚子的“丑鸟”招来不少跟帖,大家的评价几乎一面倒的是,“硕大的身体、稀疏的羽毛、简单的线条、神态憨憨看似涂鸦之作”。对不起,这里的涂鸦,应该解读为这个汉语单词的本意——乱写乱画。
涂鸦之作能卖25万元,或许免不了炒作。高千惠女士称:“叶永青的线画鸟系列正逐渐成为他在当代华人艺坛的可辨识符码。可以明显看到他从西方现代主义的图像启蒙、街头拼贴涂鸦的解放,终于找到一个仿若简单,形成过程却漫长的图式表现。叶永青的西方养分在画鸟系列中还是以对话的方式存在,其养成的种子是属于中国文人世界的变种,但灌溉这个形成风格的却是西方现代主义之水。我不知道这个形式和风格如何被叶永青发现,但这个创作形态,的确有其妙处。”“中国性”、“当代性”都是国际艺术市场上的热词,被国际艺术炒家关注的国内画家都会从中西艺术理念里掇取合适个人的表现成分——我们俗称的符号,加以重复,即便不到一千遍,符号也能成为艺术“真理”——“真金白银的道理”。
不过针对叶永青的“中国性”和“当代性”,高千惠女士的解释是:“从挪用、并置到发明,后现代创作理论开放了许多表现空间,也使传统文人画在承传和创新上,面对歧见和挑战。叶永青的写意线画便是一个可以讨论的例子。”换句话说,我们是否可以理解成,叶永青在某种程度上,其“中国性”和“当代性”是如此联系的,把中国元素发大,且置于所谓的当代性标签“涂鸦”中。
于是在这次“雀神怪鸟”的展览上,多幅偏向中国文人情趣的花鸟山水之作,如仿赵佶腊梅山禽图、双鸟、画鸟·镜心以及一幅4米乘1.5米的“仿吴镇芦花寒雁图”山水画中的某些细节都被叶永青用其独特的笔法放大,且解读成了涂鸦。中国画的传统写意精神在于笔意墨趣,哪经得起涂鸦式的放大,对普通观众而言,这种违背审美习惯的观画过程,自然是种颇具“挑战”的过程。不过高千惠把这个过程解读为,“叶永青于符号化的构成中,展现出令人惊奇的新语境”,并且提出这不仅是叶永青个人的创作问题,也是当代中国文人画何去何从的大课题。
叶永青自己认为他近十年的写意花鸟,重点不在于画鸟,而是写意。既是面对“当代性”与“中国性”的双重考虑,更是对于心性和意趣的抒发。通过理性下的感性书写呈现出类似中国水墨画的虚空,但又像一种现代的简约风格;这种故意把图像线条仿真如同中国书法的精心涂鸦,更像是一种出于无意识的涂写。
关于叶永青,他成名于上世纪80年代,属于金光闪闪的“川美一代”,与叶永青并列的,是罗中立,是程丛林,是何多苓,是张晓刚,是周春芽。叶永青手头功夫之强,绝不会是挂在思南公馆里的这些“鸟”的水平。大约10多年前,叶永青开始刻意地去坚持他所谓的文人涂鸦,通过反复强调中国符号,利用各式各样的艺术理论,包装起自己的作品,再加上不同肤色的“劳伦斯”来往穿梭,前后运作,提升自己的市场价值。为什么要如此迎合当今的艺术品市场?叶永青在接受某个媒体时的感叹很说明问题:“越是远离中心,内心越不平静,想改变现状。在云南容易生出无望感,让人有飞蛾扑火的冲动。”
可惜,在中国艺术品市场里,不缺资金,不缺画家和作品,缺的是孩子般清澈的眼睛,看清哪些是皇帝的新衣。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叶永青说自己已经把艺术看作一种制造不习惯的方式,用不断地尝试新的情境、不同的情境,来制造这种不习惯。的确,看叶永青的作品,还真是有点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