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画家刘向平创作了大量风格鲜明的水墨画,特别是水墨人物画。这些水墨人物画以浓郁的观赏性享有很高的艺术声誉,在收藏界获得普遍的赞誉,其在国内外的收藏纪录和市场回报亦相当可观,画家为此也笔耕不缀,不断攀升艺术高度。水墨人物画到了他的手上,更多地看出他对20世纪以来的一系列现代水墨画大师艺术道路的追踪和建立在研究和理解基础上的自我转化。他在这方面的最大贡献就是极大地提高了水墨人物画的微妙传神的视觉观感境界。他的当代价值之一就是很善于把中国画的笔墨技巧与西洋画的造型方法相以及地域民族风情结合起来,而这样的结合实际上是他的造型单纯严谨紧凑而又令人心旷神怡的水墨画的当代性表达。所以他的水墨人物画几乎幅幅都能够带给我们一种特殊的感染力,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他的水墨人物画,可以按照彩色成分的很少、较多和很多分为三类,但无论哪类,最大观赏感受就是清新而绚丽,艳丽大方形象之中似乎多秾藹而又妖娆之气,以适应最广大人群对于西南热带亚热带少女之美欣赏的审美范式。画作中有大量来自澜沧江流域或云贵高原或西南热带雨林气候的山村女性形象,其鲜活多样的性情姿态和绿色自然氛围,给观者以极其深刻的印象。那些带着火热生活的兴奋,带着自豪自足的劳动气息的健康美丽的少数民族少女少妇,如《高原织女》、《丰收时节》、《蕉林暮色》、《收工》和《艳阳》,她们天然地同丛树竹林蕉叶山花或高原风光浑然一体。她们永远居于画面的近前位置和主体角色,并且在大部分画作中占据画面的相当大面积比例,那种边陲“异域”特有的女性服饰和人类学体格特征和肖像特征,被画家准确地捕捉住了,并且表现得恰到好处,甚至化为个人风格的一部分,从而更是令人难以忘怀。她们大部分属于生活场景或劳作间隙,她们中的一部分总是那么自信和快乐,如《丽日》、《乡趣》、《农家乐》,而另一部分又总是在那里回味着什么,思索着什么,感受着什么,感叹着什么,憧憬着什么,如《酥油茶》、《村头》、《青苹果》、》《细语》、《渔乡姐妹》、《秋云》、《牧歌》、《苗山姐妹》、《飞鸟》、《小憩》、《野风》、《赶集》、《《山花》。她们的共同特点在于全都是那样强烈地吸引着我们。她们的情绪和性格都以热带气息感染着人们,形象十分鲜明生动。这类画作中,除了如《高原之春》、《秋牧图》、《姐妹行》、《绿梦》和《漓江小渡》等湿度大或色块大的艺术个性十分鲜明的少数重彩水墨人物画作之外,比较喜欢工笔淡彩法或工写兼用的浓淡相间法,一般情况下使用色彩并不太多;画家很重视墨性和墨阶的表达,多数作品似乎还是以墨为主,大量采用墨的变化,所谓墨分五色,大量使用浓、淡、干、湿方法,其中又以淡、干、湿为主;写意性较强的水墨人物画上,围绕意象,以线为主,笔墨互助,因而勾写法和水墨法自然使用得更加频繁。他笔性丰富自如圆润,感觉敏锐,笔法和墨法挥洒自如。他喜欢比较节俭地使用一点淡赭石染成面部、颈部、臂部和腰腹部等身体部位肤色,有时使用一点曙红或稍加朱磦用于面部、眼部、嘴唇、手部和等部位。由此点染起包括彝族、、苗族、傣族和藏族等少数民族女性特有的活力、青春和美丽。
水墨画作为当代艺术文化问题,比较微妙的是造型与笔墨的关系。无论画家还是评论家理论家,如何对待也是一直争执不清的。究竟是“第一论笔墨”,还是“形神兼备”、“以形写神”呢?似乎刘向平还是注重造型的具象性和写意性的结合,以及构图中的人物关系和性格姿态等方面的表现,画作一部分工笔造型,如《漓江小渡》就属于水墨工笔,一部分基本工笔造型,但又不是完全工笔写实地造型。多用线条,以墨为主,形体准确,基本工笔造型和适度写意相结合,工写兼备,是这类画作的特点。他所十分重视的对于自然气息和生活气息的传达,主要是借助植物枝叶,借助包括头巾、首饰、竹笠和不同季节衣衫在内的服饰,以及雨伞背篓挎篮腰刀牦牛和藏传佛教器物等来表现,古典工笔人物画的审美原则是“以形写神”,而宋以后文人画的审美原则是“第一论笔墨”。刘向平实际上对这些并不排斥,一直比较注意保持对于古代传统艺术方法的借鉴和继承的姿态。他注意到现代水墨人物画的审美原则,是以写生的结构素描为造型基础,而他又通过对于现代水墨大师的学习,以及严格的现代美术教育体系的系统化训练,具备了良好的造型基本功,同时继承和发展传统中国画的笔墨技巧。他的这类画作的构图往往是采用花鸟折枝法吧人物推向近景他的着眼点是把自然环境和生活环境融为一体,描写当代远离都市的普通人群特别是边远地域普通女性的精神风貌和生存状态。这类画作包括《雨后山寨有青岚》、《闲来犹有春晴在》、《彝山春意》、《和风》、《高原之春》、《彝山雨意》、《山花》、《逛新城》、《云淡风清》、《傣族姑娘》、《彝族姑娘》、《赶集归来》、《夜归图》、《高原风》、《迎宾图》、《早春》、《边寨小趣》、《细雨润漓江》、《竹风》、《春风浩荡绿出齑》、《东风似与行人便》、《渔家女》、《雪域春暖》、《清凉世界》、《望海》、《苗家姑娘》、《漓江春情》、《山竹青青》、《浓绿到人眉目边》《竹林小卖》、《花样年华》和《坝上行》,以及许多纸本水墨的人物画扇和人物册页。
从刘向平的彩墨人物画来看,优秀的彩墨工笔画如《春潮》、《细雨》等,除了对于传统水墨画的全面艺术承传,以及高度重视现代水墨画的大师经验之外,他明显接受了西方水彩画的影响,有意无意地从中吸取色彩和造型上的艺术经验,特别是色彩感觉元素的使用,但只是接受其某种元素构成运用上的启示,并不全面拿来,而且我们看到的是已经将水彩画艺术范式内化的彩墨人物画。比如彩墨人物画《新竹图》、《晨雾》、《湖上小调》、《早春》、《微风》、《竹楼》、《似水流年》和《青竹调》等作品。
水彩画虽然根源于西方艺术文化,具有自己系统的人文背景和传统哲学观念,以及相应的审美意识,由于特定的文化浸染,要将其艺术经验完成转化其实并非易事。但是,如果立足于本民族传统文化和艺术范式,依托现代已经融合接续了中西文化渊源的水墨画经验,并且从自己的艺术条件、审美理想和笔墨特点出发,还是能够找到不同艺术种类之间的相通之处的。可以说,似乎对立的艺术特色之间的转化是能够实验的。对于画家来说,他比较注重写实造型的适度升华,自觉地在彩墨人物画中导向具有神似特点的形神兼备或工写兼用。西洋水彩画从绘画类别和体裁特点上看,更多地属于写实绘画范畴,它其实更加擅长再现自然与立体造型,而这又恰恰是刘向平的彩墨人物画的属意所在,从而有机会运用其某些造型手段来塑造对象。虽然水墨画是在长期明显受到传统儒道思想及传统审美意识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比较强调和追求“尚意”与“墨趣”,应该属于意象化表现性造型范畴,看起来二者有较大的区别,但是画家本身属于一个在水墨人物画或彩墨人物画中比较强调工写结合的具有鲜明艺术个性和造型风格的艺术家类型,他自己又往往偏爱边远“异域”色彩强烈的少数民族题材,实际上,多少在画作中存在“他者”的第三只眼睛。因此,他似乎有许多机会从观念到技术能够对水墨画进行带有水彩画元素的成功的借鉴和创新。。然而,画家依然还是比较完整地保留了彩墨画的造象风貌,同时在传统艺术范畴的意义上在包括彩墨人物画和水墨人物画的水墨画中十分重视“意境”的创造。而他的意境构造,具有自己鲜明的主观色彩,这就是将虚静而又憧憬超越物欲“世外”的主体外化,他要超越城市喧嚣和人世纷扰,向往和谐安宁单纯静谧的雨林边寨生活和大自然世界。画作主体往往外化为带有很强烈的幽静和梦幻氛围的画面,从而强调审美主体在彩墨人物画中“移情”的抒情气质和返璞归真的价值取向。它揉合的“异域”风光和雨林情调是确立画家和画作高度独特审美风格的重要元素。虚静而又憧憬是一种有选择性心境,是在审美观照中使画家获得超越一般人物画的重要价值内核。虚实结合,以虚为主,特别是蕉林蕉叶和民族服饰成了画面主体,在他的水墨或彩墨画面中,占据几乎首要的审美位置和观赏意义。比如在纸本彩墨《归》、《季风》等画作中,占绝大部分画面比例的深绿色或紫蓝色超大色块的构图造型设计方式,大片茂密雨林透露天光或蓝天白云,紫蓝色或深绿色之中包括大量巨大芭蕉叶在内的阔叶林景观赏心悦目,间隔的一些暖色或白色花果,成熟季节,纹态清晰,内涵丰富,惹人遐想,形成对比意趣,带来一种非常自然而又非常“陌生”的幻觉,白衫美丽少女,自然裸露,结伴伞下,既是闲趣,又是美景,而那由于劳作辛劳而沉入梦乡的傣家少女,在画面中只是蜷缩于一隅,其自然松懈而又优雅慵怠的身姿,在观赏者眼里,更是真有不知到底谁在梦中的蝶梦恍惚感。所以,营造意境对于水墨人物画是重要的,但又不是一般地营造意境,其中最为突出的原因之一就是中西文化因子的融合,而画家又使这样的融合最大限度地切合自己的创作优势和基本特点,从而形成一系列独特的风格因素。这多少也包括对于水彩画的外来文化背景和渊源的思索及其派生的启迪。画家善于处理丰富和单纯的对立统一关系,他喜欢吸收水墨写意画的技术因素,又大量使用线条笔法,许多画面中的人物和环境含“骨”而立,大大增加了民族风情和女性魅力的鲜活强烈的脉动感。对热带雨林中的人物和环境的造型进行尽可能的单纯化或简洁化,同时发挥水墨用笔法度的严谨和精准,就是这样,他带来了一种在看似十分单纯的画面中生成的十分独特的水墨人物画或彩墨人物画的意境上和意趣上的极大的丰富性。水墨写意技法的运用,在他笔下,十分娴熟,但又十分节俭,这样就,含蓄地深化了作品内涵和情趣,增加了观赏性美感,延伸或拓展了水墨或彩墨人物画艺术的表现力,他将水墨画的意境、章法、笔墨、设色与具有水彩画材质特性的印象元素结合在一起,创作出带有水彩意味的韵味独特的水墨人物画和彩墨人物画,因之使其水墨画作品具有独特的当代性。
刘向平在水墨艺术思维上明显指向当代性,这对于画家其实是一个充满困难的挑战。这当然不光是一个纯粹艺术的问题。这里有许多关涉当代思维指向的文化抉择难题。他的几乎所有的水墨人物画都是生活场景的描写。应该说这样的生活场景并非那么简单或单纯,生活的全部纷繁复杂和并非尽如人意的内涵也都汇集在画面之中。那幅《牧歌》,放牧牦牛的少女完全背向我们,面目茫然地独坐在居于画面高端的高原土坡之上,宽大的民族衣裳毫无动感地任随下垂,她完全不顾背后的牦牛群而独自发呆,无助而悲哀地面向空无一物的高原虚空。色调低沉,画面沉郁,天际无限寥廓,高原蜿蜒起伏,物态动静鲜明,画面中有生气,有律动,有层次,有对比,但就是缺少欢快和活力。整个画面都是写意的,包括少女、牦牛群、高原山坡。所以我们并不想把刘向平这样的画家简单地类同于将近半个世纪前的闻捷那样的纵情放声歌唱边疆劳动生活幸福美满的新边塞诗人。
还有,在艺术上,作为长期创作水墨人物画的画家来说,难能可贵的是多向吸收艺术经验和文化资源,这其实也是适应当代性很强的内容和主题的需要。他把水墨作为艺术材料,把水墨画作为基本范式,又立足当代地域文化和风土人情,立足普通人群的日常生活,立足少数民族文化习俗和底层生存形态。如何使得这样的生活和内容,在水墨画这样的有规范和惯常构成局限的传统艺术样式中,得到最为充分的表现,就是他始终在思考和实验的问题。一个以当代性为指归的当代艺术家,承继传统表现力是必要的,但正所谓“笔墨当随时代”,画家的实践就是要丰富和发展水墨这个古老的材料的表现力。他对于现代水墨的师承,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外向地接纳以水墨为材料的新的艺术形式和艺术元素。他在水墨艺术思维上指向当代,因而带有文化的先进性和艺术的时代性。而在我看来,当代性是构成作为理论范畴的现代性的一个重要方面,假如我们承认现代性有若干种的话,假如我们承认艺术的多元价值指向的话。
刘向平在艺术语言的推进上,有一个很重要的考量就是当代地域民族文化和传统艺术美学的发散指标。这就是他的艺术精神追求的主要价值内核和探索目标,理解这一点,就理解了他对于水墨艺术的基本文化理念。而他的艺术功力的运用指向也是有其本体性的。所以,我以为,画家是需要自我定位的。画家和画作都可以多元化,而且也应该多元化,包括水墨画这个画种和相关领域,也包括批评和理论。一个人要是追随、实验或实践后现代主义波普艺术,也许水墨可以完全不要或仅仅抽取一点概念、印象或介质就可以了,而画家如果选择一般的水墨画作为艺术实践领域,那最好还是要好好地下水墨功夫,讲究笔性墨意,讲究技巧和功力。除了工笔人物画外,他的一些古意水墨人物画也可以充分证明画家的灵动蕴藉的笔性墨意,这也是需要坚实的笔墨功力才能做到的。这些充满画家才情,在在古意盎然,颇具人文意趣的画作如《揽诗图》、《诗人》、《赏荷图》、《写神图》、《达摩夜读图》、《雅趣》、《诗人》、《青荷》和《古意小品》,其中那些古装文人学士或其他各色人等,其各自微妙的性格风貌、姿势体态、服饰神情等等,都在相当简洁凝练的笔墨中栩栩如生地、酣畅淋漓地抒发出来,其中最为浓郁的还是古代文人士大夫或民间传说人物身上的古意古趣,特别是由之勃发出来的所谓“魏晋风度”或落拓不羁之气。
刘向平的水墨艺术实践有力地告诉我们,为了构建水墨画艺术的当代性,在绘画本体语言上不能让水墨艺术泛化,不能让作为艺术和艺术家立身之本的艺术功力抽空化。当下艺术界普遍存在一个突出问题就是片面强调概念创新和市场行情,又由于受到传统艺术思想中“轻技重道”的观念影响,以及包括西方波普美术思潮在内的后现代诸多文艺思潮的双重影响,艺术界普遍存在不重视艺术技巧训练和艺术文化基础的倾向。艺术的泛化是一个文化思潮,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重要的文化潮流或艺术潮流,也是一种艺术或文化的存在形态,但是它永远不能代替艺术,也不能代表艺术的全部。作为艺术和艺术家的基本构成,技能和功力仍然是十分重要的。对于历史悠久的艺术体裁门类和样式来说,在基本的意义上,没有技能和功力就没有艺术。
对于刘向平在水墨画艺术当代性建构上的成功,应该说,笔墨基本功的扎实和工笔技巧的得心应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艺术史上被认为十分善于“牵着线条去散步”的德国现代主义大师克利就高度推崇中国画的线条艺术。他甚至提出:“笔迹最关键的是表现而不是工整。请考虑一下中国人的做法。”中国画线条表现性技法的成熟,可以说是一个遥远而又漫长的过程。早在宋时国画的线条表现性已经处于高度成熟发达形态。它虽然大大早于西方国家以及东方其他国家的绘画线条文化的成熟期,并且经历了漫长而曲折的的发展历程,但是在近现代却极为宽容大度地,或者说也许是被迫地接纳了西方线条的某些优点和特质,甚至引进了系统的训练方法和文化体系,从而大大拓展了自己的表现力,并且培育了规模可观的笔墨艺术力量。我们知道,中国画基本造型手段或主要描写方法就是“以线造型”,只是近现代以来在中外文化交流风潮下,受到西洋画艺术风格的巨大影响,极大地推动了中国画的革新运动。这种革新运动以色彩表现力的丰富和拓展作为主要突破口,随之便出现了大量的以色彩求新为主的现代国画优秀作品。尽管如此,线条仍然起着重要的作用,可以说线条的表现力是使许多国画优秀作品成其为优秀作品的基本原因。传统绘画线条非凡的表现能力及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已经被当代杰出画家继承下来并有所创新,只是这样的创新往往是结合着其他绘画技能的创新而展开的。从技能角度而言,刘向平的水墨人物画的一个突出优点就是十分擅长水墨线条的使用,几乎在他所有作品中都可以看到许多线条的娴熟而富于表现力的使用。而这样的使用,又往往是和色彩的运用和造型的需求自然地、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从而产生相得益彰的效果。可以说,中国画对于西洋画的优势之一,就是线条的无限丰富的表现力,这一优势只能发扬光大而不能轻易言弃。所以说,既然包括水墨画在内的中国画的线条的突出特点和巨大优势就是富有表现性,那么我们也就有理由为刘向平而感到庆幸,因为这一特点又显著地为一直长于水墨人物画创作的画家刘向平所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