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摄影术被广泛运用后,笼罩在绘画上的那层灵光便慢慢开始失去其耀眼的光芒,正是本雅明所说的机械复制时代的到来,给艺术带来了巨大的改变,人们的观看方式、观看途径都开始变化。人类艺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这一新改变就是从摄影开始,然后在视觉领域里又发展出电影、电视、多媒体等等。这些新媒体在近200年的时间里陆续出现,冲击着与人类历史差不多年纪的绘画。
摄影首先转移掉的是绘画的一部分社会功能,即记录功能,绘画再不是唯一记录外部现实的手段了,因为摄影的便捷与廉价很快就在社会各个阶层里备受推崇。“一个法国的工人阶层在19世纪中期的时候,也花得起钱为自己留下一份记忆。”19世纪中叶,法国画家保罗·德拉罗什见识了可称之为最早的摄影术的达盖尔摄影术,他发出断言:“从今天起,油画死了!”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法国艺术中还出现了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流派。绘画在失去一部分在那个时代看似重要的功能后朝着一个更为丰富的方向发展。
而摄影在经历了一个半世纪的发展后,由于电脑技术、数码技术的发展,其在视觉中的局限性也表现了出来。经由电脑技术的合成和操控,镜头前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东西了,人们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制造着一个个真实而又虚幻的图像。图像泛滥的时代迎面而来,人们的视觉感知也在这一次次的技术进步中不断膨胀,我们想看到什么、看到什么以及将要看到什么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打动人心了。我们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图像世界里,这里面一个最显著的范例就是标识系统给予我们的视觉认知,厕所、地铁、公交车站……都在符号化的概念里深入人心。而我们在这种视觉背景下所从事的绘画,其实已经不再是我们认为的绘画,在画架上制造三维空间(古典主义),在画布上挥洒情绪(现代主义),以制造新的图像范式,在被批评家谓之的后现代里,利用已有图像,拼贴、制造新的图像,是视觉时代里图像泛滥后出现在绘画里的新特点。装置、行为、影像等艺术也在视觉领域用各有的语言范式来传达他们的意图,那么架上绘画是在试图或是一直在建立某种图式,还是架上绘画一直以来都是某种独一无二的视觉图式?那么我们是把绘画置于一种单独的视觉样式来丰富,还是把绘画任务放在跟当今其他视觉样式的抗衡上?这两个问题都不矛盾,你在丰富它的过程中就显示出来绘画本来就拥有的生命力,它无需抗衡、争取什么,这个过程本身就证明了它存在的价值,绘画本身所具备的特点和样式一直伴随着人类历史的进程。
那么当我们把绘画当做一种独立的视觉样式来看待的时候,绘画的语言便是我们要探讨的问题。绘画语言在人类的认知领域里具有天然的亲和力。画由人手制造出来,不是经由任何技术产品衍生而来,这种手绘感在这个机械大生产的时代里,具有某种魅力,让绘画看起来有温度,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化产品。那么实现绘画视觉样式的另外一个要素我们不得不说,那就是绘画的技术。一直以来在绘画失掉其作为记录的功能后,技术便突然从最高一级的指标开始“降落”,有时甚至变成了某些人的负担,画画的人最怕被人说成“匠人”,画最怕被人说“匠气”,“匠”这个字在字典里的解释是“有专门手艺的人,在某一方面有很深造诣的人”。这种技术和造诣除了长期的打磨和经验外,难道其间就没有智慧的灵光,我看未必,巨匠和工匠的区别我觉得应该就在此。巨匠会创造出更新的视觉图式,而工匠只会复制图式。绘画中的技术恰恰是绘画之于其他视觉领域独特的地方,每一个画画的人,他的技术都包含了他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心思与智慧,并不是单单的一个外化工具而已,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远远看见一幅画时便能说出作者。这就是说画家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形成了他之于观者的一种视觉识别系统,不同于电影,不同于摄影,也不同于海报。所以,绘画中的技术、技巧都是应该坚持保有、发展的东西。摄影只取代了绘画的一部分社会功能,而其他的视觉样式则丰富了人类的视觉经验,但并未取代绘画作为观看方式的传统,我们最早的观看方式还是绘画,这是深埋在人类基因里的,谁也别想轻易抹去它。
如果把绘画语言的延续和发展当做绘画的唯一途径的话,绘画会沦为某种单纯的技术。中国有句古话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绘画必定得在形而上的层面占据一席之地,它是视觉样式中的一支,必定得利用自身的特点来反映对社会、文化、生活等方面的思考。而这种能量的注入会强大绘画的社会属性,对绘画语言的利用也千差万别。正是这种差异性,丰富了绘画的语言。当然,这种差异性有的是特意为之,以期拉开距离,有的是自然流露,无论哪一种对绘画都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