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高速,从国贸驱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地处通州区北部的宋庄。十几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京郊农村,如今却已经变身为享誉国内外的艺术村。1994年,当栗宪庭带着一批艺术家来到这个僻静的小村庄时,谁也没想到多年后这里会发生巨大的变化:5000余位国内外艺术家把家安在了这里,100多家画廊、16家美术馆从这片土地上“长出”,10亿元成交额在这里诞生。
金朝龙是宋庄的一个地道的农民,艺术家的“入住”让他这些年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仅致富了,更在熏陶下走上了“创作”之路。老金不是特例,这样的本地人在宋庄还有很多,艺术在宋庄已不再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汇,它在这里生根发芽,实实在在地影响了许多人,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变化都已轰轰烈烈地发生。
地点:宋庄村
时间:9月22日-23日
图片资料
宋庄艺术区的形成和圆明园画家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上世纪90年代初,圆明园画家村成为北京的著名艺术聚居区,众多人对这里趋之若鹜,让一些画家的创作无法安静进行。1994年初,艺术批评家栗宪庭和画家方力钧、岳敏君等人转战远离喧嚣的宋庄,故事就从那个时候开始。
“外乡人”的入住给宋庄带来了巨变,在这十年尤为明显,曾经一条两旁长满荒草的黄土路,如今可以用“大道”二字形容了。这条大道已成为宋庄小堡村的主干道了,宽大的水泥路两旁建起了很多画廊、商铺,还有一个可以供人们茶余饭后锻炼跳舞的文化广场。以前的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而当地农民的收入也随之上涨,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来自出租给艺术家工作室。
艺术家入住带来冲击
穿过一个写着“宋庄工厂艺术区”的拱门,就来到了宋庄村。抬眼望去,右手边马路对面,有栋砖房赫然写着艺术家伊灵题写的金色大字“老金文博馆”。文博馆前面正在修一条和小堡村主干道平行的大马路,这条路修通后可以并排走四辆车。这里的主人是位个子不高,笑容可掬的本地中年汉子。金朝龙是他的本名,艺术家更愿意叫他老金。
“老金文博馆”实际上也是老金自己的家,只是这个家和其他宋庄农民的家不太一样,他把家里装扮成了一个“大展厅”,你只要走进院子,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幅艺术家们送给老金的字画。“这是老栗的”,老金很骄傲地指着右上方的一幅“宁静致远”的匾,落款是被称作“中国当代艺术教父”的栗宪庭。
老金就是在艺术家们来了宋庄后,成为了第一批经常与他们打交道的人。1994年,老金还是一位司机。“那时候宋庄这边还没什么车,到2005年出租车都挺少。当时村里人都穷,小堡村也特穷。根本没有什么人能坐得起出租车啊,”老金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升腾的烟雾在他紧锁的双眉间散去。他开始回忆起那段频繁和艺术家接触的日子。
别说是一二十年前,就是在今天你要打个车从城里往宋庄走,你听到的很多司机可能这样问你:“您知道怎么走吗?”所以,当年很多艺术家不管是到城里去,还是从城里回,都喜欢叫老金的车。
这批艺术家来到这个僻静小村庄的时候,最初很多当地人是看不起他们的。“至少有80%的村民认为艺术家是‘疯子’、‘不正常’,但是我因为开出租,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比较多,我比较能接受。艺术家们只是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现在当地村民对他们的态度就全改观了。因为是他们来了,才让宋庄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租赁房子生活改变
随着越来越多艺术家来到宋庄,画廊、商铺的进驻,国内外藏家也慕名而来,老金的生意越来越好。干了10多年出租,老金终于攒到了一笔钱,把原来的土坯房换成了现在这个四五百平米的砖房。院子里的一面墙全是字,有“哪里艺术哪是家”,有“一起玩艺术”,还有一幅“开车也是艺术”,就挂在离老金的车不远处。
在这个有四五百平米的砖房里,老金把一个门面租给了一位画虎的艺术家,另一个大门面是一个电视台拍片子的,“不过很快就要搬走了,下一个租户也已经找到了”。
老金院子后面住着宋伟,一个喜欢随手送人三张画的艺术家,人称“宋三张”。宋伟的工作室狭长,只能两至三人并排前行。屋里飘着墨香,进屋的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好几叠近日来的创作,最尽头是一个床铺。
凡是来到宋伟工作室的人,都被要求从地上随意挑选三幅画。而老金则喜欢帮着宋伟一起送画,“不要客气,随便挑。你如果不挑,宋老师会生气的”。
宋伟创作一幅画也就在那么十几秒的时间。一幅《一条大河》的作品,宋伟就是边画,边哼着《我的祖国》,几笔下来,就完成了。老金和宋伟的关系与其说是房东与房客,还不如说是好朋友。老金的客厅挂着一幅长达四米的油画,就是宋伟用泼墨的方式画的。
宋庄现在有五千余大大小小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当地农民和艺术家最直接的关系就是租赁关系。在宋庄有许多农民像老金一样,收租金成为了他们一笔很重要的收入。
就是这样,随着宋庄艺术区的发展,宋庄的经济状况、老百姓的生活都有了明显的变化。根据2010年的数据显示,宋庄全镇税收入库总额实现7.03亿元,同比增加1.6亿元,增长25.5%。实现财政收入1.04亿元,同比增加3300万元,增长46%。
而全镇农民人均年纯收入也实现13809元,同比增加1048元,增长9%。
生活的变化也让老金开始有意识地收藏一些艺术家的“墨宝”,他在2005年买了一辆夏利车,开始让他认识的艺术家们在车上留下题字,“这是我这个‘文博馆’最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了。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拍卖,有人收藏呢”。
这是一辆银灰色的夏利车,已许久不开了,车上落满了灰尘。从车顶到车身,到处都是用油性笔留下的签名和绘画。车头的车牌上方,是老金自己写的“中国当代艺术名家手迹”几个字。车盖上,有作家慕容雪村工整的八个大字“天下炽热,此心独凉”,也有音乐家、作家刘索拉潦草的签名。
村民也拿起了画笔
老金家里除了藏有画家宋伟的画,还有许多宋伟送给他的纸墨笔和颜料。就在院子的一角,有个小桌子和一条小板凳,旁边堆着很多作画的工具。老金从今年开始也自己画画了。“我是被他们(艺术家们)带进来的。尤其是宋伟,他总是送我一些画画的工具。”
还在开出租的时候,老金就因为老是载着艺术家们,蹭了不少的展览,798、草场地等艺术区,他更是熟门熟路。虽然他还说不上来艺术家的作品好在哪里,但是他喜欢问艺术家画后面的故事。
比如,有次他看到一个艺术家画的一个女人的背影,感觉画里面的人挺绝望的。他就问艺术家:“这个女人是活着呢,还是死了?”“你猜呢?”艺术家没有直接回答他。老金就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艺术家:“我觉着她的背影挺绝望的。”艺术家告诉他:“她(画中女子)已经死了。”
“原来画家是为了纪念她才画的。”老金长长地吸了一口烟。
提到最初画画的动力,除了艺术家们鼓励他拿起笔,他还想亲自体验一下画画为何这么难。“好多艺术家一画就是一宿,我不行啊,我顶多画两三个小时。画画实在是个太累的活。”
老金目前只画国画,却不是素雅的黑白世界,而是偏好颜色丰富的画面,尤其喜欢画人物。每次画完画,他都会叫自己熟悉的艺术家看看,提提意见,比如哪个线条不流畅之类的。
“我没有什么画画的底子,所以总喜欢改画。国画是不好改的,油画就不同了。所以我打算以后开始画油画,宋老师(宋伟)也送给我不少他不要的油画颜料,”他指着一堆地上散落的颜料瓶说。
临别之际,老金也随兴画了一幅梅花。他画梅花的画风也颇像宋伟那样恣意,只不过他会给梅花点上几笔鲜红的颜色,并盖上了老金自己刻的印章,以及“老金文博馆”的大印。
艺术,不仅在影响着人民的物质生活,也影响着他们的精神生活。许多艺术教育机构进驻这里,最为意想不到的变化是:许多村民也送孩子学起了艺术,因为他们看到了“艺术”给自己的家乡带来了变化。
9月26日,中国艺术品产业博览会还要在这里开幕,来自五大洲的5000余件艺术珍品将亮相,200个艺术家工作室向游客开放……宋庄已经不再只是北京的宋庄,而将是一个具有国际意义的艺术“心脏”。
我这十年
沉波宋庄摄影艺术家我为宋庄留下影像记录
我是2000年从山西老家来到宋庄的。在老家的时候,我自学了摄影,开了个照相馆,干了两年。当时并不知道宋庄是个什么地方。住在朋友那里,因为他交往的圈子里都是艺术家,才逐渐了解了这个村子。我从2000年开始拍宋庄,拍了十一二年了。
我把这十多年的宋庄,分为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2000年到2004年,当时整个宋庄也就300多个艺术家,可以说大家都能混个脸熟。当时村里条件很杂乱、环境也不好、生活也比较拮据,但是却有种“波西米亚”的感觉,人们生活很闲散。第二个阶段是2005年到2007年,这个时候开始有了宋庄美术馆、宋庄艺术节,艺术家的生活和思维都开始改变了。第三个阶段是2008年到现在。以前一个村子也就一个小卖铺,现在都有超市了,吃饭也非常方便了。2008年之后,也逐渐有了暖气了,一开始都是烧蜂窝煤。
读这十年
阿克曼原歌德学院中国区总院长艺术介入社会是件好事
宋庄和纽约格林尼治村不一样。格林尼治村毕竟还是一个城市,但是宋庄是一个农村。在2006年的时候,宋庄还比较乱,一边是农民,一边是艺术家。这五年多时间是发展得最快的,商店、美术馆、画廊、开餐馆的,都进到了宋庄。
这些都给了当地人一个机会,带来了很多的好处。我也知道,有些农民也开始画画了,有的人的画也开始卖了。艺术介入社会,是好事但还要看更长时间的发展。
记者何建为宋庄艺术区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