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莫言热’还在持续升温,但热闹的恰恰不是文学圈,而是在与文学沾不上边的圈外!”莫言文学创作学术研讨会周末在山东大学举行,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长兄管谟贤应邀作主题发言,并在会后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此次研讨会由北京大学原中文系主任、山东大学文科一级教授温儒敏发起,旨在从文学研究批评的角度对莫言小说及其创作探索作出梳理。
管谟贤是莫家惟一大学生,1963年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退休前是高密一中副校长。他告诉记者,莫言获奖后,不少评论家把莫言作品与魔幻现实主义联系在一起,称莫言受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百年孤独》影响很大云云。“莫言不同意这个说法,他连《百年孤独》都没完整读完一遍。”管谟贤说,相对文学圈外乐此不疲地“消费莫言”,文学圈内似乎有些沉寂。“如何理解、评价莫言得奖,他的创作算不算代表了当代汉语表达的某种可能性,值得学术圈内专家认真思考。”
叙事脱胎于神话色彩的齐文化
面对蜂拥而来的媒体,管谟贤发现很多人根本没读过莫言的小说,提问很可笑。不少专家在媒体上的评论,在他看来也颇有误读嫌疑。“诺奖颁奖词中所讲的‘幻觉、似幻觉的’意思,被有些研究者解读成‘魔幻现实主义’,这不是莫言的初衷与追求。”莫言与长兄交流过,他确曾受到过以《百年孤独》为代表的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影响,但他很清醒地意识到“如果继续迷恋长翅膀老头儿坐着床单升天之类的诡异细节,我就死了”。
管谟贤说,在接触魔幻现实主义后,莫言的小说创作一如既往植根于中国乡土社会,他不仅树立了对人生的看法,而且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文学领地——山东高密,建立了人物体系,渐渐形成与众不同的文学风格。
“莫言的作品是最现实主义不过的现实主义,他小说中所有事件、人物,基本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都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管谟贤表示,莫言神幻的叙事风格更多脱胎于具有强烈中国民间神话传说色彩的齐文化,是对齐文化的传承和创新。“他是蒲松龄的粉丝,称蒲松龄为‘蒲爷爷’,他的小说中不止一次原封不动地引用爷爷讲的神怪故事——这是研究莫言的一扇特别窗户。”
“童年饥饿与艰苦劳作一直刻心底”
得奖后的莫言,“生活混乱而劳累”。国内外记者涌向高密,原本早晨定时起床,到附近公园锻炼,在家中看书写作、照看外孙女的规律生活,全被打乱。管谟贤透露,这几天莫言既要准备赴瑞典领奖的演讲辞与致国王、王后的答谢辞,还得准备礼服。由于在老家买不到合适的,得到北京订做。
因10月中旬与老伴结伴外出,管谟贤夫妇避开了采访,但老父亲、莫言的二哥躲不掉,每日不得不接待到访媒体。“老父亲累瘦了,二弟现在满嘴是泡。莫言也流露出无奈,大家都累!”得奖后,莫言有一项重要任务是给人签名。很多人抢购莫言小说,纷纷索求其签名。通过向管家各类亲朋托关系、打招呼,大量的书被送到莫言手中,有时光一人就扛来装了几十本书的大麻袋。
“消费莫言”持续发酵,不只是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莫言故居、红高粱旅游带,老家也开起了“莫言包子店”、“莫言饺子馆”。置身喧嚣,管谟贤很冷静。他对记者说,莫言的创作历程风风雨雨,一路坎坷。包括《红高粱家族》在内的早期作品,甚至曾被指“精神污染、丑化中国人”,莫言一度差点被部队开除,精神压力巨大。“他写过一个中篇小说《欢乐》,里面提到一个‘大奶子’计生干部,那时我们县的计生委主任正巧是个女的,知道后大发雷霆;现在当然不会有人‘对号入座’,可当时情况非常严重。”管谟贤慨叹,随着中国社会思潮不断变迁,弟弟的小说和创作理念终于得到理解和包容,这才是最大的欣慰!
“时下‘莫言热’如能回归文学本真,该有多好!”一个从不与外人道的细节,让管谟贤记忆犹新:1988年春节后,乡党委书记把他和莫言叫去喝酒。半斤白酒下肚,平日性情毫不张扬的莫言痛哭流涕,不住大声道:“大片金黄的麦子啊,啥时能割到头?割到头也没人来接我啊!”
“童年饥饿与艰苦劳作的经历,深深刻在他心底。”管谟贤说,莫言习惯了无助与孤独,他终究是一个寂寞的文学家。如果偏要把他放到与文学无关的场域里消费解读,或许是对弟弟更大的“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