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版的《收获》杂志第6期刊登了贾平凹的长篇新作《带灯》上半部。《带灯》仍是关于中国农村的,更是当下农村发生着的人和事,他说:“一茬作家有一茬作家的使命,我是被定型了的品种,已经是苜蓿,开着紫色花,无法让它开出玫瑰。”今年已经60岁的贾平凹,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写了这么多,为什么还写?他说,“鸡不下蛋它憋啊!”据悉,这部长篇小说下半部将在明年1月《收获》杂志刊登,人民文学出版社也将于1月中旬出版这部小说。
题材
乡镇女干部的幽密心灵
据《收获》杂志执行总编辑程永新介绍,贾平凹这部长篇小说总共30多万字,给到编辑部的时候,全部是手写稿,当杂志社排出第一校样的时候,贾平凹又做了大量的修改。
《带灯》叙述了一个漂亮的充满文艺青年气息的女大学生萤,来到位于秦岭地区的樱镇镇政府工作,她不满“腐草化萤”的说法,改名为“带灯”。报到时,办公室主任问她:你怎么要来镇政府?她说是为了进步,但不是为了当官。带灯负责综合治理办公室的维稳工作,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上访人员。樱镇正洽谈引进一个大型化工厂,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各色人等,从书记到平民都慢慢进入癫狂状态。而带灯一封封绵长细致的讯息,把她的倾心和爱慕,投向了那个灵魂指引者……
小说现实感极强,从一个中国乡镇的角度,折射出中国正在发生的震撼人心的变化。再现中国粗野现实的基础上探索了一个正直、敏锐、漂亮的女干部幽密的心灵。“小说触及到的是中国当下最敏感最尖锐的问题。《带灯》让读者看到的不仅仅是粗粝的现实,而是一盏像萤火虫般的灯如何明灭。”《收获》杂志编辑说。
程永新告诉记者,这部作品可以看作老贾送给自己60岁生日的礼物,“老贾是一个对天命极为敏感的作家,虽说纳博科夫60多岁才成名。”在这部小说的后记中,他写道,“进入六十岁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别人说今年得给你过个大寿了;很丢人的,怎么就到六十了呢?生日那天,家人和朋友们已经在饭店订了宴席,就是不去,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喘息。其实逃避时间正是衰老的表现,我都觉得可笑了。”
缘起
小说素材来自亲身经历
贾平凹说:“我这一生可能大部分作品都是要给农村写的,想想,或许这是我的命,土命。或许是农村选择了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声音:那么大的地和地里长满了荒草,让贾家的儿子去耕犁吧。于是,不写作的时候我穿着人衣,写作时我披了牛皮。一茬作家有一茬作家的使命,我是被定型了的品种,已经是苜蓿,开着紫色花,无法让它开出玫瑰。”
几十年的习惯,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邀二三朋友去农村跑动。就在不久,他结识了山区一位乡镇干部,“她是不知从哪儿获得了我的手机号,先是给我发短信,我以为她是一位业余作者,给她复了信,她却接二连三的又给我发信。要是平常,我简直要烦了,但她写的短信极好,这让我惊讶不已,我竟盼着她的信来,并决定山高路远地去看看她和生她养她的地方。”
结果他真的去了,在大山深处,她是一个乡镇干部,具体在综治办工作。“如果草木是大山灵性的外泄,她就该是崖头的一株灵芝,太聪慧了。她并不是文学青年,没有读更多的书,没有人能与她交流形成的文学环境,综治办的工作又繁忙泼烦,但她的文学感觉和文笔是那么好,令我相信了天才。”
从她那里回来以后,他又回了一趟老家,老家正在修了一条铁路又修高速公路,还有一座大的工厂被引进落户,农村当下的境况让他唏嘘不已。而在大山深处乡镇女干部,已经成了他的朋友,她除了写信,还定期给他寄东西,还有一包又一包乡政府下发给村寨的文件、通知、报表、工作规划、上访材料、救灾名册、领导讲稿。有一次可能是疏忽了吧,文件里还夹了一份她因工作失误而所写的检查草稿。
一天,当他在看电视里的西安天气预报时,不知不觉地也关心了那个深山地区的天气预报,就是从那时,他冲动了写《带灯》。
心路
文学的困境是社会的困境
“不能说我对农村不熟悉,我认为已经太熟悉,可我通过写《带灯》进一步了解了中国农村,尤其深入了乡镇政府,知道着那里的生存状态和生存者的精神状态。”
在贾平凹看来,社会基层有太多的问题,就如书中的带灯所说,它像陈年的蜘蛛网,动哪儿都落灰尘。但也正是因为社会基层问题太多,他才尊重这些在乡镇政府工作的人。
为什么大家都会哀叹中国文学出现了困境?贾平凹认为,这其实是社会出现了困境,人类出现了困境,只是我们还在封闭的环境里仅仅为着生存挣扎时未能顾及到,而我们的文学也就自愉自慰自乐着,“当改革开放国家开始强盛,人民开始富裕后,才举头四顾知道了海阔天空,而社会发展又出现了瓶颈,改革急待于进一步深化,再看我们的文学是那样的尴尬和无奈。我们差不多学会了一句话:作品要有现代意识。那么,现代意识到底是什么呢,对于当下中国的作家又怎么在写作中体现和完成呢?”
写法
以真准震撼以尖锐敲击
他认为,所谓现代意识也就是人类意识,而地球上大多数的人所思所想的是什么,我们应该顺着潮流去才是。美国是全球最强大的国家,强大使他们自信,于是他们的文学也多有未来的题材,多有地球毁灭和重找人类栖身地的题材。而我们呢,因为贫穷先关心着吃穿住行的生存问题,久久以来,导致着我们的文学都是现实问题的题材,或是增加自己的虚荣,去回忆祖先曾经的光荣与骄傲。当一个人在饥饿的时候盼望的是得到面包,而不是盼望神从天而降,即便盼望神从天而降那也是盼望神拿着面包而来。
在写法上,《带灯》也做了新尝试。“几十年以来,我喜欢着明清以至三十年代的文学语言,它清新,灵动,疏淡,幽默,有韵致。我模仿着,借鉴着,后来似乎也有些像模像样了。而到了这般年纪,心性变了,却对中国两汉时期文章的风格有兴趣了,它没有那么多的灵动和蕴藉,委婉和华丽,但它沉而不糜,厚而简约,用意直白,下笔肯定,以真准震撼,以尖锐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