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
黄永玉老人是个“奇人”，这个“奇人”实在是不太好定位，掰着指头数，他的头衔就有好几个，诸如，艺术家、画家、版画家、漫画家、雕塑家、诗人、散文家，而耄耋之年的他，又突然写起了小说，且是构架宏伟的自传体长篇——《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小说写了好几年，已有几十万字了，但杀青却遥遥无期，因为到现在才写到他小学毕业的时候，对此，黄老说，是因为画画耽搁了，他要戒掉画画这个“恶习”。说画画是“恶习”，只不过是一种调侃而已。如果对名头进行筛选，我倒觉得画家这个桂冠戴在他头上还是最合适不过的。
然而，黄永玉又不同于其他的画家。从他众多的头衔就能看出，他的新鲜感太强，对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都敢涉足。这个十二岁就从美丽的凤凰城走出来的湘西人，命运让他过早地认识了世界，让他过早地获取了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知识与识见。为了生存的需要，黄永玉懂得，一个园子里不能只培育一两朵“艳丽”。这里面除了好奇心的驱使，最主要的还是来自生活和生存的压力，而后一个原因比前一个更现实。黄永玉没有上个专门的艺术院校，他完全是社会大环境的实践中成长起来的，靠的是自立自强、靠的是一股子掘劲。因此，黄永玉的本色还是一个艺术家，一个发轫于草根阶层的画家。说黄永玉是“草根阶层”，不是对他的贬低，这是和我们今天所谓的学院派的一个区分。大师诞生于草根的不只他一个，如齐白石等。也许正是草根的这种身份，这样的经历，培育了黄永玉对生活敏锐的观察力。我曾反复琢磨黄永玉其人其画，黄永玉的个性特征其实恰好被他自己无意而言中——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无愁”、“浪荡”，这是多么鲜活的两个词汇。而黄永玉本人也特别心仪“浪荡”二字！我想此处的“浪荡”，不应该是游手好闲，或者是游荡、懒惰之意，如果将其与黄永玉的艺术生涯相观照，我以为那应该是一种内心的舒展，一种精神的放牧，一种在命运面前豁朗、达观的态度。同时，它还是一种诙谐的自嘲，一种潜在的侠客豪气。黄永玉的“浪荡”，准确地表达出了一个画家心在江湖的悠远情怀……
黄永玉是一个独特的画家。他的人生课堂在江湖，这个江湖就是被世相描绘的红尘。黄永玉曾感叹自己没受过专业教育，这似乎是他的弊，或者说是他的短，然而，正是这种围墙之外的视野，培育了他无拘无束的江湖心态——浪荡！于是，经历成了他的学问，兴趣成了他的老师，他翻阅的是一部世界万方的大书，他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各种脸谱。黄永玉的生活积累，弥补了他专业上的缺陷；黄永玉的艺术感觉，锻铸了他由一个匠人到艺术大师的惊人超越。阅读黄永玉的画作和他那风趣的散文语言，我不由得不感动！凤凰城里出凤凰，湘西那简直是一块让人神往的土地，他不但出了沈从文这样的一位享誉世界的大作家，还出了一个黄永玉，上天把所有的灵气都给了那座美丽的凤凰城！这两个人是湘西的奇迹，沈从文没读过大学，但却做了北大的教授，并成为现代文学史上可圈可点的著名作家；黄永玉没上过大学，却也做了中央美院的教授，成为当下艺术领域的大师级人物……黄永玉对这一切，心态平和，没有丝毫的骄矜和炫耀，老人已过了孔子所说的“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了，他写那个“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其实就是对渐行渐远的江湖的追忆、是一阕款款深情的宋词、一个“浪荡汉子”的江湖豪气……
黄永玉的画，我最看重的还是他的漫画，这是浮尘的纪事，是阅历，也是人生的哲理。简单的人物，却透出世事的苍凉、人情的冷暖。黄永玉的漫画，尤其善于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丰富和复杂。他的《黄永玉大画水浒传》，人物勾勒酣畅，随心而不随意，笔法干净利索。简洁中蕴含着无尽的意味。如，那幅《林冲》，林教头扛着一杆长枪，昂首望天，抢上挂着一个装酒的葫芦。题款是：“少年子弟江湖老，多少青山白了头。”这是一个壮士、豪杰的内心写照，从画中，你能读出林冲的幽怨、无奈、愤懑以及深埋内心的抱负！而那幅《鲁智深》，就有了一种幽默、诙谐的味道。这个智深几乎赤裸，全身倒立，一指触地，旁边立着他的禅杖。题款是：“赶出五台山还有一指禅！”《水浒》中智深在五台山三番五次惹祸、破戒，师傅无奈，只好将他逐出山门。黄永玉表现出了此时此刻，智深的欢快心情，逐出去，对于他来说，就是解放、脱困，因此，他简直得意忘形，一路筋斗，一路畅笑……黄永玉的漫画，抛开技巧而言，已深得的漫画表现之法。他笔下的人物，形体语言复杂，深刻，他把自己对事物的观察、感悟、哲思，让人物的形体来传达和表现。因此，他的漫画在技巧之外，更多的是个人经历的速写：嘻怒笑骂皆入画，而灵动中又张扬着他那种“浪荡”的个性……
黄永玉是说不尽的。他在制造新奇，也在制造谜底。八十多岁的黄永玉，是一个艺术的顽童，他快乐着，也幸福着，他守着那万亩荷塘，这个“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他心中的江湖夜夜呈现，飘渺无际……
链 接：黄永玉(1924.7—)笔名黄杏槟、黄牛、牛夫子，土家族，湖南凤凰人。擅长版画、彩墨画。曾在香港从事木刻创作活动，任长城电影公司剧本特邀撰写人，香港《新晚报》画页编辑，1953年后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副主席、顾问。作品有《春潮》、《百花》、《人民总理人民爱》、《阿诗玛》。巨幅画有《雀墩》、《墨荷》等。1986年荣获意大利总统授予的意大利共合国骑士勋章。出版有《黄永玉木刻集》、《黄永玉画集》等。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家众教育馆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及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