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各地的艺术区,“×××工作室”的招牌随处可见,小到十几平方米,大到上千平方米,有的像是工厂,有的宛若豪宅,一些“搞大创作的”时常还要为工作室雇佣不少工人。批评家朱其说:“宋庄有些没名的艺术家都有上千平方米工作室,西方有些大师都没有吧?”还有批评家指出,许多地方只是借用文化的由头去做商业开发,一些人以艺术空间甚至个人名义租地盖工作室,进而出租给艺术家以盈利,已然成为一种“私地产”。
一般意义上的“工作室”指的是规模不大、具有共同理想者聚集的组织,具有公司雏形。近些年,美术圈里的艺术家工作室越来越多,常引起人关注的有两种:一种是大小不一的创作之所,有的就是个人创作的画室,有的则体量庞大,甚至雇佣不少工人、学徒;另一种工作室指的不是实体建筑,而是挂以某某画家之名的教学班,常以工作室师生联展、工作室招生广告等形式为人所关注。
艺术家工作室的两个概念其实指向着不同的问题,谈到创作之所的工作室,常常让人想起先贤们在陋室创作出精品的往事,对比今天的艺术家“花钱圈地搞艺术”的个人选择,不好评说,徒剩感慨。而后者这种工作室的教学模式和实际效果则更关乎整个艺术环境和文化生态,其影响之大也足以引起更多的重视。和艺术学院的教学相比,工作室教学模式价值何在?传统的师徒传袭、口传心授的教学方法能否在工作室教学中得以恢复?工作室的教学如何受到监管,教学质量如何得到保证?这些问题都有待回答。
介于师徒制与学院制之间
在中国传统的艺术传承中,有着严格的择徒标准与自成体系的传授方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在过去并非虚言。近百年来,随着西方美术教育引入中国,效仿西方教学模式的美术院校纷纷开办,学院式的课堂教学已经成为艺术教学最主要的形式。近些年随着艺术院校扩招,大批学生进入校园学习艺术,传统的一对一教学形式更是难以再现。通过学院模式艺术得到了普及,但教学质量不高,学生千人一面,师生关系淡薄等问题也随之出现。
“师生与师徒,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当年从清华大学辞职的陈丹青对传统的师徒关系有着更多的青睐,艺术教学的师徒制,不论在中国还是西方,源远流长。古代的宫廷画师或民间工匠,千百年来都是以师徒制传授技艺,人杰辈出。自从学院制开创后,规模大、收徒多,教学内容循序而庞杂,艺术教育步入现代进程,师徒制于是日渐没落。在陈丹青看来,这种“渐渐没落”的师徒制有着特殊的优越之处,“师傅在工作伦理上的人格影响是当今学院教育最为薄弱,甚至完全缺失的一环。”
拜师学艺的传统模式已然鲜见,工作室的模式能否弥补学院教学的不足?近年来,尤其以中国画领域最为突出,画家开设工作室授课传艺的情况越来越多。据中国国家画院常务副院长卢禹舜介绍,过去国家画院的老画家们在自己创作之余原本就有培养学生的任务,现在开设的工作室和原来叫法不一样,面向全国吸收有一定学术水准的年轻艺术家,进行有研究性质的培养提高。学院教学在中国近百年的发展有其自身的优势,所以画院工作室的教学在保留传统的师生传授的基础上,也借鉴吸收了当代学院美术教育的优点,由导师委员会研究如何教学,并聘请国内优秀学者开始文化课程,提升学员的整体修养。
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梅墨生是其中的一位,他认为,在某种意义上,工作室教学是介于中国传统的师徒制和西方学院式教学之间的一种教育模式,虽然也有班级授课,但更接近传统的授徒方式。梅墨生说:“工作室里的师徒关系更松散,但是比学院里的师生关系又更紧密一点。与学院里的短时间教学接触不同,通过工作室接收的学生会相对长久地追随一个老师,所以师徒关系和感情相对比较深厚。”
工作室良莠不齐,缺少监管
崇拜名师,投靠学艺。这在过去也十分普遍,不少艺术大家就是靠投师学艺而最终有所成就的。如今工作室繁多,艺术考试竞争激烈,投靠名家工作室也成为许多年轻人的选择。记者在走访一些名家工作室师生联展时发现,有的虽然以“×××工作室”为名,但还另设有具体的指导老师,名家很少参与其事,只是在结业后的师生联展中拿来作品一起展览一番,比较作品却看不出任何师徒传承的痕迹。
李天旭曾就读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霍春阳传统绘画研究室”,他认为“学员希望跟着名家学习,是很正常的现象,并且现在中国文化迎来了繁荣时期,一些画院和美术学院也成立了各种培训班,这让很多学员得以走进名校,走进名家工作室。如果从丰富办学来讲,名家办学、办工作室,对艺术的发展是个很好的事情”。他介绍说,自己在“霍家班”的学习是以小写意花鸟画为主,让他印象最深的是老师教学生动,风趣幽默,对学生除了学习,在生活上也十分关心,这些让他受益匪浅。李天旭坦言,目前也有不少办学不正规的现象。“有些人为了吸引学员,打着名师的幌子办学、办班,甚至学员一个学期都难见老师一面,这种现象需要有人监管整顿。”
记者通过一份“某大学某某画家艺术工作室”的招生广告拨通了这位不太知名的画家的助教的电话,对方介绍,工作室办公地点在该大学附近的一座大厦里,进入该工作室只要有朋友介绍,或拿着作品给老师看看即可,全日制授课,学费是3万元,这位画家并不知名。据了解,进入这类工作室学习,往往是需要学员先递交作品和个人简历,通过导师的认可便可以进入学习,至于学费则会根据导师的水平、名气等不同情况而定。
名家工作室,更要有责任担当
不久前,曹家骧在《文汇报》撰文《齐白石也应去办家“工作室”?》,其中写到:“一些人在中国画坛,打着知名画家的旗子、顶着‘×××工作室’的帽子,到处招生办学、写生采风、笔会走穴、拉旗结派。一时间,凡是沾了‘×××’三个字,仿佛一夜之间连人都变了几回。一些画风不正、画作不佳的所谓画家,把这几个字当成金字招牌,到处招摇过市,拉大旗做虎皮。”曹家骧撰写此文缘自一次和几位老画家后人的聊天,“现在,中国美术界特别是中国画圈内,有许多人打着‘×××工作室’的名义,以办学之名,行圈钱误人之实。在座诸君大有愤愤不平之感:齐白石那么大的画家,一辈子怎么就收了那么几个徒弟?不知道是谁,调侃道,白石老怎么不学学当下美术圈子,也应该开一家‘工作室’?”
陈丹青说,师徒传承,一者体现为感性与实践性,一者体现为德性与人性。二者相加,徒弟学到艺术的同时,也学会做人。师徒之间的教学,不是上课,不是讲道理,不是灌输教条,而是眼到手到心也到,落实在每一幅画具体而微的感性认知与实现过程中。
如今的工作室教学,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殊为不易,让工作室真正发挥出独特作用,关键在于已经有所成就的这些开设工作室的艺术家们。梅墨生对于眼下工作室泛滥的现象有着自己的认识,他认为开办工作室和进什么样的工作室学习都是个人的选择,有的真是追求艺术和学术,有的是图老师的名望,有的是冲着老师的关系网,有的是镀个金,什么人都有。但在他看来,工作室要想发展好,首先还是要纯粹些,至于能够办到什么程度,教学能不能够真正取得成果,进而达到弥补院校教学的作用,最关键的还是要看老师的态度和选择。
对于冠名某某机构某某画家工作室的教学行为,应有相关机构和制度加以监管。对于当前的一些名家、大家而言,真正做到为人师表、有所担当其实也是在保护和提升自己,为了眼前利益而不顾一切地消费自己的那点名气,最终将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