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作品
张成出生在黑龙江阿城的山林乡野间。
自幼学画,拜师学艺,现居宋庄,画画为生。
他是一棵落地生根的野生“樟子松”,与苗圃出身、再次移栽的“次生林”不同。如同传说中的东北虎,吃的是野食,走的是野路,是稀世的野种,昼伏夜出,天风浩荡,大地摇动,一侧身,溶入寂静和黑暗,眸子里闪动血性、欲望、机敏和豪情。
现在的东北虎,主要活动在动物园,供人观赏。这些超级名星们,无赖地披一身绚烂的火焰纹,饱食终日而内心迷茫,一幅无精打采、颓废透顶的样子。面对笼子外穿流不息的大千世界,偶尔会起身踱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旋又卧下,流着口涎,眯眼养神。他们甚至再也捕不住一只鸡,气喘吁吁、滑稽可笑的样子,是无能和失败者形象。他们厌世呢,迷了路,可怜地困在自己混乱的基因里,虽有唬人名头和一堆的光环,但早已和虎无关,是一堆被抽空的虚妄的肉。
张成作品
认识张成,是因为他画新疆。
画新疆的画家多矣。新疆是画家的天堂,但许多人又几乎和游客差不多,区别仅是一通大呼小叫之后,还要对着一堆照片意淫一番,把相机里的美景涂在画布上。
张成画新疆,画出了一个不一样的新疆,画出了他个人的新新疆:真实而异样,具象但抽象。“真实”和“具象”把我引回故土、让我认出故乡,有现实的熟稔和一见如故。稍一定睛,画面的“异样”和“抽象”,又使我涌出无限的陌生感,让我迟疑万端,如庄生梦蝶。这种半推半就的间离效应,形成张力和冲突,如同“白日梦”,光天化日又月明星稀,活灵活现又影影绰绰。这并非是关于“虚实”、关于“神似形似”的老生常谈。张成画新疆,是阴阳合体,有元神出壳、俯察大千世界之感,漫长的内省、独处和缄默,使他摒弃浮躁与尘嚣,不驯的野性与个性,赋予他强烈现实感和主观性,无论如何,张成是个开了天眼的画家,能看不一样的新世界。
张成画新疆的画,有一种创世纪的清新,似乎上溯到时间的原点,无人的寂静、悄悄的萌动、默默的开放,一切刚刚开始,一切清洁无比,一切还是无限自由的大格局,完好如初,没被打破、没被弄乱、没被格式化。没有复杂的沉积,没有经验的疲惫,没有循环和重复,没有磨损和消蚀,巨大的、新鲜的、流泄着生机和神秘的单纯、清洁、贞静,准确地贯注到线条、色块、意境、气氛当中。
张成作品
张成画新疆,是在画元素,新疆的元素。他把有限然而猛烈的新疆经验,揉碎了,沉淀、归纳、抽象、提纯、结晶,由心来意会组合,按具象的结构和目标,重新确立表达对象。他的大地、风景、地平线、湖水河流、千奇百怪的云和故意拉长的远山,是野性的大元素在瞬间的聚合与裂变,因此才清晰而神秘、现实而梦境。
他在回放新疆的童年,回放曾经的一流世界,回放还有无限可能性的那个创世的原点。这是关于源、关于序、关于诞生、关于黎明、关于出发上路、关于希冀与憧憬的原点。这是万物初始的一流世界,没有折旧、没被涂改、没有懊悔与厌倦、没有死亡和腐败、没有重复与苍老的新世界。张成是从元素开始,从原始野性的第一推动力开始,描绘一个关于新疆的伊甸。
也因此,张成的画,比我关于新疆的经验,要年轻。他的画,送我回到童年奇异的记忆,第一次用心打量周围的世界。从这些画,我感到,他被新疆重新生过,才从一个异乡的子宫出来,他有了新的母亲,新的世界。这是新疆的荣幸,还处在最佳的生育期,还有强烈的欲望、受孕能力和繁殖水平,能不断生出新的人类。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这样热烈的怀抱。新疆的温度,是心灵的温度,爱的温度,青春的温度。
这也是张成的荣幸,东北山林苍莽有力的野性挽救了他,漂泊放逐的习艺经历挽救了他,远离浊流、以画为生的生存方式挽救了他,使他能对新疆这片自由美丽的大地一见钟情,只有诚恳、纯正的爱情,才有健康、活泼的生命。有多少画家,来了,走了,带着猎奇和游戏的态度,叫春似的激动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改变。他们的心和他的画,一开始就是戈壁滩上的石头,只能与苍老的风沙为伍,与遗忘和消蚀为伍。
我说过一句话:艺术家要做土地的亲生儿子。假装不行,总会露出尾巴。养子也不成,永远不要低估血缘的宿命。你得真有她的基因,来自她的元素。对于漂泊于大地之上、向美而生的画家而言,要找到自己真正的娘亲,一次又一次被重新生过,横到边,纵到底,大道如青天又关山重重。巨子的成长,无一例外,均来自土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