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的中国馆
走出美国曼哈顿地铁4号线86号街地铁口,往东是纽约之肺——中央公园,还有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后简称大都会)。能住在这里是身份的象征,从宋美龄到邓文迪,都是住在这个区域。
徒步十分钟,走到大都会门口,不免稍有些失望。大都会位于毗邻中央公园一角的白色建筑群内,以它的名气而言,入口可用其貌不扬来形容。
大都会是与英国伦敦的大英博物馆、法国巴黎的卢浮宫、俄罗斯圣彼得堡的冬宫齐名的世界四大博物馆之一。但与其他三大博物馆不同,大都会姓“私”不姓“公”,是由私人创办的非营利性组织。
大都会门票制度很土豪,阔绰得很,简单地形容,就是“您看着办”。从2010年起,大都会的票价从20美元调整至25美元。但这都是建议票价,要是你脸皮够厚,给一美元甚至一美分照样可以进。我从包里掏出20美元递上,工作人员主动问我是否需要找零(敢情给20美元已经算挺多的了)。
摇头谢过,拿起大都会的门票——一个漂亮的玫红色圆形小徽章,上面印刷着大都会的LOGO。只要别着这个徽章,这一天能在大都会自由出入。
逛大都会需要多久,网上有人说半天,也有人说三天,其实都没错,因为一万个人逛大都会,能有一万种逛法。大而全,是大都会的馆藏特点,大都会的主建筑物面积约有8公顷,展出面积有20多公顷,馆藏超过200万件艺术品,共有18个展区。从古埃及艺术、古希腊艺术、南部非洲及南美洲艺术、亚洲艺术、伊斯兰艺术到近一点文艺复兴、欧洲艺术、美国馆、现代艺术等等,逛完了大都会,相当于周游了世界。虽然美国的历史很短,文化底蕴不足,但凭借着强大的财力,汇聚全球文明的精华,即便是你周游过世界,依然能在这儿找到惊喜。
现在的大都会规模,比起一百多年前筹备之初,扩大了20倍之巨。因此每个展厅都是为展品量身定做,从陈设到装修风格,一馆一景,做足了文章。
馆内最有古意的埃及馆,在现代的玻璃穹顶下,陈列着完完整整的一座埃及登杜神庙。1965年,埃及修建阿斯旺大水坝,急需搬迁大量文物,美国出手相助。这座登杜神庙是濒临淹没于水底时,埃及赠送给美国的(埃及素来喜欢文物外交)。美国如获至宝,于1968年,按旧貌复原重建于室内展出。走进神庙,穿行在浮雕与壁画之间,恍然已置身埃及。
历时8年装修的伊斯兰馆内,特意布置了一个房间,选用伊斯兰的室内装饰纹样,两边是繁复美丽的白色拱形门,中间的壁龛深蓝和乳白釉瓷砖相互映衬,用绿松石、赭石和深绿色彩使复杂的几何、植物和书法构图更加异彩纷呈,我被一秒钟切换成伊斯兰模式,仿佛亲临了阿拉伯文明的盛景。
最意外的要数中国馆。大都会竟然把苏州名园网师园内的“殿春簃”给照搬了过去。这座苏州式园林是美国著名女作家亚斯特于上世纪70年代捐资兴建。亚斯特女士出身美国石油世家,青少年时随父亲在中国居住时,曾经住过这个园子。盗版的“殿春簃”屋宇亭廊,山石花木,曲径通幽,原汁原味,让我这个来自江南的人忍不住要点一记赞。
走出大都会博物馆,门口长长的台阶上坐满了与我一样疲惫的人。回头望一眼,再次感慨与展厅相比,大都会的入口大廊柱显得太普通,太没设计感了。
这与我们国内的博物馆似乎正好相反。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我们一些博物馆的建设,往往由地方政府或领导决定,成了装点门面的摆设。在有些城市,博物馆的建筑本身成了设计亮点,风头甚至盖过了馆内的藏品。比如浙江某博物馆,是由中国美术学院著名设计师王澍所设计,还因这个作品获得了2012年度普利兹克建筑奖。但这座博物馆地处郊区,交通不便,游客寥寥,偶尔去一趟,外形设计成了博物馆的最大看点,失去了“博物”的本意。
据说大都会的中国馆有着国内罕有的收藏。我怀着好奇心走到二楼中国馆,被入口处满满一堵墙的彩墨壁画震撼住了。一面60多平方米的墙壁,被来自山西广胜寺的巨幅元代壁画《药师经变》占满了。画面上药师佛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两位菩萨胁侍两侧,周遭有8大接引菩萨、12神将各率7000药叉眷属。我去过敦煌,那里的壁画虽保存完整,但只能打着手电照亮一个小角,有着“瞎子摸象”的遗憾。这幅壁画气势恢宏,构图精美,色彩艳丽,保存完好,再加上现场完美的展陈(充足的灯光,无遮挡物可以零距离观看),的确国内难得一见。
坐在壁画前凝视良久,感慨万千,看到很多老外在壁画前驻足停留细细品鉴,心里蛮自豪的,同时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它被文物贩子一块块从原址凿下,偷运出境的画面,不免有些恼火。据说壁画的捐赠者——富有的美国牙医赛科勒爱好搜集中国艺术品,他收集文物的途径有两个:一是去中国购买,二是从古董商的手里购买。虽然是真金白银的交易,但无法避免购买到处于灰色地带的非法出境文物。1964年,他以母亲的名义,将这巨幅壁画捐赠给大都会。
不禁好奇,大都会作为由私人创办的非营利性组织,一百多年来,200多万件展品是如何积累起来的?
若你在展厅仔细观察,会发现每个展馆展厅是有命名的,这个神秘的命名就标示着捐赠者,比如盗版“殿春簃”在大都会的名称就是亚斯特庭院。
大都会,汇聚了百年来美国各界“土豪”——银行家、富商、艺术家的捐赠与心血。
1872年2月20日首次开放时,它仅仅位于纽约市第五大道681号的一幢大厦之内。以铁路运输起家的富商JohnJohnston捐出了自己的藏品,成了大都会博物馆最早的发起人之一,也是首任董事总裁。后来,纽约市政府给大都会提供了中央公园内的场地,并出资修建场馆。
一百多年来,大都会的捐赠名单上,不乏我们熟知的大财团的名字,如亚洲展区很多藏品来自于洛克菲洛家族的捐赠;2011年,著名化妆品牌雅诗兰黛创始人埃斯蒂·劳德之子捐赠的78件精美立体派画作藏品,价值达11亿美元。
这些捐赠的藏品中,不少作品的来路经不起推敲,土耳其、意大利和法国等国政府曾先后多次向大都会追讨被非法贩卖的文物。
大都会有什么魅力,让这些社会精英纷纷慷慨解囊?一方面,是政策上的倾斜,捐赠藏品可以获得税收上的优惠和抵扣。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身份的象征。《纽约时报》曾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对于身份地位饥渴的纽约富人而言,在知名的文化机构谋个董事席位是通向社会地位的捷径;而深谙此道的人则会直奔终极目标——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想要进入这个圈子的门票价值多少?据估算,一个董事席位相当于1000万美元或者等值文物捐赠,而将名字永久地留在博物馆大厅内重要捐赠人名录上则至少需要付出2500万美元或等值文物。
收藏家将毕生藏品捐赠给博物馆,大都会并非个案。在中国,曾经也有这种传统。去年西泠印社110周年庆举办的“美德嘉行——西泠印社社藏捐赠文物展”上,可以看到当年藏家的“举舍于社而不私”的善举。
“天下第一名社”西泠印社传承至今,可移动文物收藏数量共1.6万余件。最大的一笔捐赠,是来自早期社员、杭州张同泰药店的老板张鲁庵先生。1962年,张鲁庵故世后家属遵循遗嘱,将其生前广收博集的历代名家印谱433部、印章1525方悉数捐赠予西泠印社,大多属国家一、二、三级文物藏品和孤本、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