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5日至3月14日间在上海当代艺术馆举办的《文化香奈儿CULTURECHANEL》展览短短三个月内就吸引了数万名观众。只要二十元的入场票价让从孩童、学生到白领等众多只知道“2.55”包的人们第一次认识嘉柏丽尔·香奈儿本人和那些寂静、美丽展品背后庞大的精神系统。

在香奈儿中国销售业绩连年增长的今天，这场仅在中国举办不会全球巡展的“文化活动”一开始似乎有点冷门。对于多数“浅层消费者”来说，他们对香奈儿的欣赏仅限于身份、品味与表面美感的象征。当大多数奢侈品都在讲述始自十九世纪甚至更久远年代的耀眼传奇故事或借各种文化内容来做时尚买卖时，香奈儿与著名策展人尚·路易·弗蒙(Jean-LouisFroment)却做了一件与生意无关的事：她把在工业革命影响下欧洲文化变迁史与香奈儿女士的个人创作经历掰碎、梳理、摊开，以教授艺术史的诚意给我们上了一场文化大课。

尚·路易并没有以传统编年为序规划主题，他按“传奇的源起Origin”、“抽象的精粹Abstraction”、“隐藏的奢华Invisibility”、“自由的追求Liberty”和“幻境的灵感Imaginary”将从全球各地精选出的400件珍稀展品布置在两层楼的空间内。搭建过程仅仅两周，整体风格却异常流畅。黑白简约视觉效果与当代艺术馆的大面积玻璃配合正符合香奈儿的“当代精神”。

“在这里，手稿、画作、摄影作品、贵重艺术品、珍本文献、时装设计、香水甚至高级珠宝汇聚一堂，来描绘香奈儿独特的创意空间。这项展览就像一个大型多宝阁，向外界公开了由无数秘密、感情和创作所构筑的世界以及艺术精神与艺术品之间的联结。这些展品合写出一个故事，传达大量的讯息，表达它们的观点，彼此交换语言，共同创建出新的美学，新的自由。”或许没有比尚·路易更懂得香奈儿的策展人了。

传奇的源起

这是整场展览最让我动心的地方。它没在单纯炫耀香奈儿女士的成就，而是拨开浮夸表象，通过一系列历史文献、服装和艺术品认真回答Chanel从何而来的问题：它源自香奈儿女士并不值得炫耀的、孤独而黯淡的童年她12岁时被送进奥巴辛孤儿院。属于严冷肃穆西都教派的修道院却启发了香奈儿今后混合着简约、庄重与奢华的美学风格：一方面是日常生活中素净的修女服和孤儿院童黑袍白领连衣裙特有的简洁纯粹；另一方面则是弥撒时神职人员圣袍和法器的绚烂华美。

你能从修道院建筑里找到香奈儿设计的大量语汇，例如星星、月亮、太阳。当时教堂地面上用扁圆鹅卵石铺成的图案装饰，就出现在她于1932年推出的“BijouxdeDiamonds”钻石珠宝展中。奥巴辛孤儿院通往小教堂的那座楼梯，后来在她位于海滨度假胜地洛克布鲁的LaPausa乡间别墅里，更照原样忠实复制了一座。

策展人把修道院彩绘玻璃、石头子路面图、修女们黑白搭配的衣服摆上展台。日后人们在旗舰店里看到Chanel各款经典产品时或许会想起背后藏匿着那份香奈儿终极一生无父无母却又让她灵感不断迸发的孤独吧。

抽象的精粹

如何理解你梳妆台上常年摆放的那瓶N°5不但是世上最畅销、最知名的香水，同时也是一件现代艺术杰作？对二十世纪抽象主义运动略有研究的人，会暂时忽略“品牌”，看着斯特拉文斯基(Stravinsky)创作的《5指》儿童钢琴曲谱“走走神”。从这部分展览中可以看出香奈儿女士善于从自己身处的巴黎文艺名流圈中获取各方力量，比如好友毕加索、考克多。她在1910年的最初创作与“美学革命”同期，直觉告诉香奈儿“现代感”只能以“减法”来表现。我眼前陈列着这瓶1921年推出的N°5香水，竟是“极简主义”先驱。它的名字再简单不过，只是一个数字；包装只有简单低调的瓶身和标签，与同时代设计繁复的香水形成强烈对比。再看旁边的小黑裙，绉绸制作、细长袖管、裙长及膝，被当时美国版《Vogue》誉为“香奈儿版的福特”。我原不知这些优雅设计都是文化浪潮中灵感迸发的原始符号！

隐藏的奢华每个买过香奈儿的人都知道2.55包里面那个长型小口袋和内侧袋是用来放置口红和情书的秘密地带，菱格外套内里下摆处缝制的铜链是为了增加衣服垂坠度。尚·路易把这份严谨的设计精神归功于香奈儿在孤儿院的7年岁月。“她深知隐藏的意义，这表现在她对宗教的好奇、对玄学的品读乃至对法器、幸运物和其他神物的偏好上。这种关系，贯穿了她的一生。”

从香奈儿康朋街寓所里的藏品可以看出，这是个堆满符号、数字、图腾与神兽的空间。如她最喜欢的幸运数字5和19、狮子头像、麦穗、星星和星座

名流朋友萨尔瓦多·达利更懂得发掘事物隐藏的含义，特别为香奈儿创作了一幅象征好运的麦穗油画；皮埃尔·勒韦迪从俗世中隐遁，在索莱姆修道院高墙中继续诗篇创作，并将自己写的每首诗献给香奈儿如果不关注那些隐藏于表面下的细节，便无从谈起品牌“仅限登堂入室者彼此分享秘密”的奢侈。

自由的追求

在现代女性看来普通的中性风，却是香奈儿在那个被传统“箍”得喘不过气来、女性必须故示苍白娇弱的世纪末开辟出的解放浪潮。她热衷于日光浴、骑马驰骋和搭邮轮度假。我能从户外运动及舒适穿着里看出她的胆识，要知道这都是从男性衣柜里获取的灵感！比如水手横纹衫、渔夫罩衫……香奈儿曾为芭蕾舞剧设计了连身泳装，并在1913年开设的女帽店里采用了只用于男性内衣制作的Jersey针织面料。旧海报上展示的利落短发、宽松长裤、襟上缀着山茶花的外套、紧身背心、简单的直筒连身裙、海滩服或男性斜纹软呢服装，这些活泼流畅的身形轮廓正是香奈儿极个人的追求。如今仍然能够引导流行，可见风格永存的力量。

幻境的灵感

最后一部分展区设计再次见证了策展人功力，又是香奈儿在情绪低落时期的创作。红和金在她的设计中出现较晚，发现这些颜色的背景是由于朋友过世悲伤，香奈儿随米西亚和荷西·马利亚·塞特夫妇同去威尼斯休息。她开始留意圣马可大教堂、拜占庭式镶嵌画上的暗金色块与贵族宅第的耀眼金色。对一个悲伤的女人，威尼斯的颜色一定是梦幻般的。通过设计与创作化解伤感，这种非凡能力让眼前华美厚重的衣服突然轻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