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画作
一个梦境一样的园林,一位身袭长裙的女性,迎面走来,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哀伤。这是四川艺术家何多苓的新画,展览于近日于上海外滩22号璘宝轩画廊何多苓的个展《自然的诗意》上。
何多苓以描绘女性而闻名,在他的画面中,他总能够把特定的形象和特定的气氛不可思议地混合起来。除了上世纪80年代《春风已经苏醒》以及《青春》,一张《小翟》同样影响巨大——给女诗人翟永明的造像,让人分明从画面中就感受到女诗人的诗句“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今天,只有很少的艺术家保持着像何多苓那样的教养与敏感性,重要的不是艺术,是感受,是一种情绪的传达,是一种精神状态的保持,最后,是一种高尚趣味的存留。”策展人、批评家吕澎如此评价说。
“我还是有一种对自然形象完美的崇拜感”
《21世纪》:新创作的女性绘画,相比以前有什么变化?
何多苓:实际上我是借助了中国传统仕女画的一些构图模式,画出一些新的东西。传统仕女画在中国画中不是最成功的画种,人物形象千篇一律,不像花鸟或山水画。后来我反复看明代唐寅画的仕女画,有一些构图模式,还是值得汲取的。他画的女性处于精神性的状态,例如在观察一个石头、一棵树,或者在体验季节的变化。在当代社会中,这种精神性可能是一个非主流的状态,因为当代人和自然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但我就想表达这种状态,女性处在自然一个角落的环境里倾听,被某种不可知的因素所惊扰。我早期的画,有体积感、厚重,现在没有那样的画,现在都尽可能压缩了,相当于把镜头拉近了,画得很白,被强光照射曝光过度后的效果。
《21世纪》:为什么执著于女性题材的绘画?
何多苓:作为男性画家,我对画男性没什么感觉。女性不管是形象、肢体语言、表情,都具有无限的复杂性。我在画她们时候,能得到巨大的满足。我想站在中性的角度来客观表达,而不是男性欣赏角度。我是根据她们自身形象的特点,跟大的背景结合起来,加强一些东西,削弱一些东西。她的形象也像她们本人,但跟本人又不一样。我认为不一定要升华,模特本身就很好。我还是有一种对自然形象完美的崇拜感。
《21世纪》:你画了三十多年的女性,经历了很多阶段的变化,包括也绘画过一些争议很大的裸体女性,对于女性认识有没有变化?
何多苓:对我来说,女性裸体也是肖像。在我看来,裸体和着衣没有太大的区别,本身都是肖像。我画裸体的时候,跟我画静物的时候,是差不多的,她就是光影的媒介,画出来就是这样的。当代女性,尤其是年轻的80后、90后的孩子,非常自我中心,并且自信,让她们裸体拍照片,都没什么感觉。当然,那种惊奇、迷惘的一些女性特质,还是存在。这也是吸引我之所在。
《21世纪》:从你绘画的方式来看,你选择越来越淡的颜料,把女性从最早的一丝沉重画得越来灵动?
何多苓:我画画的风格,不是刻意的,我大概不会画鲁本斯、安格尔那种特别丰满的女性形象。我画的都是很薄、很平面的那种,皮肤的光泽,像光源一样,很轻。视角也间接变了,很奇怪,原来画肖像的时候,眼光要直射,现在不太注意这方面,自然而然的变化。模特看着观众的时候,是传统的画法,直面模特的内心世界。但现在模特的眼光,不知看什么地方,若有所思的世界,更客观一点。
《21世纪》:你选择的女性模特都是以东方女性的传统瘦削型为审美标准的,有没有对外国女性形体做一些尝试?
何多苓:我没有特意去挑选模特,可能有这个倾向,我找的模特都是以瘦削为主。没画过那种丰满的,有一点追求传统女性审美的倾向。不是刻意去削弱那些性格特征。我画过一个外国女性,没有特别的感觉,我还是喜欢画东方女性。老外的形体从美感上,肯定是极端的。但我是画一种精神性的东西,作为中国人,还是对东方的女性形象更感兴趣。我看荒木经惟的人体摄影作品,日本女性形象,特别有感觉。像西方女性人体摄影,我没有太大感觉,也不会去借鉴。
《21世纪》:有段时间,你画那些带有情色的裸体女性形象,被批评很多,因为有情色暗示?
何多苓:有一点比较有趣,我画的那些带有挑逗性的、带有情色的女性裸体绘画,遭到一些批评,但是批评都是来自男性,而且他们觉得这种挑逗性是受到一些侮辱,但是反而很多女性,包括那些女性艺术家,很感兴趣,虽然她们自己不去画这样的画,她们却没有感受到侮辱。她们并不觉得是一种丑化,你要叫我画丑,我还是有点困难。这个事我还没想透,是不是男性本身有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觉得挑逗、暴露,对看画的人感受到侮辱?
《21世纪》:情色和色情,雅和俗的分界线是哪里?
何多苓:跟画家本人有关系,像中国的春宫图,我也画过,当代的春宫图,我画出来,还是情色而不是色情的,可能和审美趣味有关。就像电影中床戏的自然流露和色情片的差别。我画的时候,我会自然虚掉某些身体部位,没有把它作为强调。所以最后就变成,脸很丰满,但身体是个薄片了。我觉得脸还始终是个中心,身体的外棱廓也很重要。其他倒很容易一挥而就。
《21世纪》:画了这么多年女性形象,哪几张女性让你觉得是满意的?
何多苓:《青春》,《乌鸦是美丽的》,《小翟》,兔子系列,包括现在的,自己都比较满意的。更加灵动,越来越敏感,减少了密度,增强了敏感性和脆弱性,可能跟年龄和状态有关。表皮也是很脆弱的,空间也是有些尖锐的轮廓性,瞬间即逝,似乎马上就要被破坏的。我还是擅长画成熟的女性。我觉得现在的画,有点接近我理想的状态。除了诗意,还有对技巧和手感的把握,最微妙的把握,感觉有些神来之笔。“小翟”这个女性形象画得最多,我画了十几张,以后还会画。她的诗歌对我影响很大,我把她的诗歌图像化。但我现在不是那样状态了,模特本身对我来说只是个提示,形象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只是题材中一个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