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行旅图》山水画第一
在此之后,溪山行旅图成了台北故宫当之无愧的镇馆之宝,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喜爱古典艺术的中国人,哪怕一本再简单的中国艺术史也不敢把它给落 下。1962年,溪山行旅图和其他台北故宫文物去美国巡展,让美国人意识到中国才是亚洲艺术的正统,并从此开始认真研究中国艺术。加州大学的高居翰 (James Cahill)教授称赞溪山行旅图是“最伟大的不朽名著”,耶鲁大学的班宗华(Richard Barnhart)教授则说“1962年第 一次看到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改变了我的人生。”
溪山行旅图为什么会让这些名家如此倾倒呢?这是有其原因的。在中国的绘画史上,五代北宋是一个开创性的时代。五代时候天下大乱,艺术反而得 到了蓬勃生机,特别是山水画,一下子突飞猛进,出现了荆浩、关仝、董源、巨然、李成等众多名家,他们发明了对山石的皴法,让山水的画法成熟起来。
范宽(950—1032)字中立,陕西铜川人。年轻的时候学习李成的画法,待技法成熟之后悟得一理:“与其师于人者,未若师诸造化”。与其 向别人学习,不如直接向大自然学习,因为山水画真正的老师,其实就是山水本身。于是他入山隐居,终年行走于终南太华众山之间,日夜写生,对景造意,终于得 山之骨法,建立起一己之风格。然而范宽觉得这还不够,还需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他提出一个观念,“与其师诸于物者,未若师诸于心”,就是说画家最高的目的 并不是客观的写生,而是跟随自己的心去画,画出自己的内心世界,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溪山行旅图之所以如此令人倾倒,就在于它真的做到了对画家内心的刻画。这幅图布局雄伟,简单,细节极其精准却不炫耀任何的雕虫小技,一座高 山拔地而起,一条瀑布飞流而下,由于山势太高,到下面画成了团团雾气。这样的山川在现实里是没有的,范宽一辈子都在陕西,他没见过委内瑞拉的安赫尔瀑布, 也没见过美国优胜美地的巨壁山川,但是他能从心而发,画出那种雄绝万世的感觉。这画面是如此的令人难忘,以至于它是否客观,是否写实,全都不再重要了。北 宋开创时期的那种王道崛起的风姿,不需要真山真水的背书,依然可以跃然纸上。
有人提出过一个论点,说这幅画未必是范宽的真迹,有可能是托名的作品。我觉得这种说法有些无谓,因为中国画不像西洋油画,油画可以各种打草 稿,各种修改,国画根本没有什么修改余地,看的就是画家一气呵成的本事。溪山行旅图笔法精妙一至于斯,那山石树木绝非信手可成,必是千锤百炼才有如此功 底。而且构图也是独一无二,远山之下一片雾气,恰好接近黄金分割,如此超越时代的设计,不是名家的妙手偶得,谁能得之?一代宗师的水平放在这里,无论作者 是谁,它都是毫无疑问的山水第一,更何况这就是世传正宗的范宽笔法。
范宽的艺术境界,影响了中国画坛一千年。所谓文以载道,艺术本来就是需要用来承载精神世界的。山水的技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表现什么 样的情感,范宽之后的山水名家都意识到了一点:北宋百年无事,国家富足,所以郭熙画出了雍容,王希孟画出了华丽;而到了南宋,只剩下江南风光,于是李唐画 出了婉约,夏圭画出了清远,再不见北宋的雄壮;等到了元朝,山河尽丧,于是黄公望画出了隐退,倪瓒画出了凄凉。画中的景物是不是真山真水不再重要,山水要 表达的,始终是画者的道心。
回头再看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这幅画是绢本,高约两米,在古代属于大立轴,但是跟今天很多机关饭店的大堂里动辄十几米高的巨型山水没法比。 然而画中流露出的气势与决然,却是再高的山水画也学不出来的。这就是范宽心中的山水,那种莫名的雄壮,独立于前朝,又不合流于后世,仿佛在述说着一个独一 无二的时代。高居翰曾说,溪山行旅图“既不忠实的反应物质世界,也不以人的了解来统治宇宙,而是具有自身绝对的存在”,我觉得很有道理,因为这才是一代宗 师的高山仰止。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