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故宫博物院的藏品本来是储藏在山洞里,只有一间小陈列室,后来在台北外双溪盖了一座新的博物院,慢慢又扩展了两次,空间越来越大,展览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全世界的印刷术也带动了画册的大量发行,而且品质越来越好。有的可以直接从影印本的图录上去学习临摹。
这次北京故宫为了庆祝90周年特别举办了《石渠宝笈》的研讨会和展览,把历代名画、书法选出一部分,像《清明上河图》、《伯远帖》、《展子虔游春图》、《五牛图》、《冯承素摹兰亭序贴卷》以及其他历代经过清宫收藏的书画名迹。清代皇帝乾隆和嘉庆两人先后编着了《石渠宝笈》着录,凡是编入这些书的绘画、书法,都盖有清宫的收藏印。过去我们觉得清宫的收藏印盖得太多,破坏画面。可是现在绘画市场越来越热络,大家特别注重清宫曾经收藏过的,盖过章的、有很多印的,甚至于有乾隆题跋的书画,这些画价格就高起来。
记者:有收藏印和题跋就能保证是真迹吗?据说《石渠宝笈》着录的书画也未必一定就是真迹。
傅申:我在台北上书画鉴赏课,直接在故宫的展览室里。上课的时候我们讨论,有时候外地的观众很好奇,过来问学生:“你们在讨论什么?”学生告诉他我们在讨论真假问题。可是一般人认为,故宫的东西都是国宝,哪有真假问题?其实,故宫的收藏有一部分是历代宫廷里传下来的。蒙古人军队攻陷南宋都城临安(浙江杭州)时,政府下令,军队占领临安之后,宫廷的收藏不能破坏,好好保存。元朝接收了南宋的收藏,因此清宫收藏的一部分是从南宋经元、明两朝传下来的。另外,每个朝代有增加新的藏品。过去没有系统的收藏,大部分都是进贡。皇帝、皇太后生日,知道皇帝的爱好,特别是康熙、乾隆时代,大臣们为了拍马屁送上来很多书画。这些书画可能花了很多银子,可送上来的人也不是专家,也许是在民间古董店里买的。当然也有一些士大夫,本人擅书画,精于鉴赏。清代有一个高官叫高士奇,他进贡了很多东西,但私人有个记录(《江村书画目》、《江村销夏录》),记载了某些次等的书画送给皇帝,好的留下来自己收藏。后来乾隆皇帝发现高士奇这本目录,竟然把次品赝品进贡上来,所以他对高士奇很不爽。可是像高士奇这样懂得书画的人很少。古时候又没有印刷品,研究起来很困难,也没有专门成立古画鉴别的学科。20世纪后期,慢慢地各大学校成立美术史系,才开始有了鉴定的科目。到了21世纪,尤其是配合拍卖,需要很多鉴定的人才。中国大陆“文革”以后开始整理收藏,各大博物馆的藏品都需要鉴定研究,全国的“鉴定小组”张珩、徐邦达、谢稚柳、杨仁恺、启功、刘九庵、傅熹年那七个人,到全国各地去看书画。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学者专家,由他们定出一个大概,但是有的小画家也没有经过严格的整理研究,所以他们的意见,现在还有人在商榷。
就像《清明上河图》究竟是画的什么题材?大家公认这是北宋末年的一张画,但这是张择端唯一的一件作品,没有其他作品可以比对,完全靠后面的题跋认定是张择端画的。还有所画的季节,什么叫“清明上河图”?是清明扫墓时节吗?还是只是说在春天天气好的时候,天清气朗的承平时代?它的内容究竟描绘的什么?学者之间还有争论和进一步的诠释。每个人看一幅画会看到不同的东西,根据他自己研究的方向和经验去发现和引申。
我们对一个人的了解是很不透彻的。比如你跟我第一次见到,可是我十年前的样子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你看到我十年前的照片也不一定能认出现在的我。所以鉴定很麻烦。鉴定一个人年轻的时候画是什么样子,生病的时候画是什么样子,精神好的时候画是什么样子,创作力特别旺盛的时候画是什么样子,都不一样的。将一个人的创作从年轻到成熟到衰老,都要了解是不容易的。比如刚才说的《清明上河图》,我们不太知道作者为什么要画这张画?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自己又没有留下记录,所以人们有各种各样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