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同行称道的是,先生鉴考出一大批明代书法大家祝允明的书法伪作,数量达数十件之多,遍及公私单位和个人收藏,作伪者是祝允明的外孙吴应卯和文征明的五世孙文葆光。1964年,先生与著名书画鉴定家张珩、谢稚柳二先生赴天津考察,在天津历史博物馆见到款署吴应卯的草书一幅。未及展至卷尾,座中人皆曰是祝允明草书。及见署名,方知为吴应卯。又曰,此人若伪书祝允明,大概无人能识破。先生以一生勤记的好习惯,自然记录在册,同时始终心存一桩疑案。二十余年后,先生随国家文物局组织的全国古书画鉴定小组赴天津,约以再瞻吴应卯此卷草书,终于解决心中存念,不是若此人伪作祝允明书如何如何,而是此人确曾伪作过大量的祝允明书作。先生已经研究再四,不过最后印证一下而已。这一种伪祝允明书作,向无人怀疑。伪作的卷后题跋,最早有明万历年间的詹景凤,最晚的至比国时代人,皆以为是祝书真迹。可以说,明万历年间的吴应卯、文葆光伪作祝允明书法,始终未曾被人识破,并被误以为祝书的一种典型,一旦由刘老揭穿,方大白于天下,不能不是书画鉴定研究中的一大突破。当代的书画鉴定研究成果远远超过古人,最突出的便是类似吴应卯、文葆光伪祝书的专题性研究的突破。当代书画鉴定家们,凡成果卓著、享誉海内外的,莫不有着这样突破古人的成果。比如启功先生对董其昌书画鉴定的研究,比如徐邦达先生对号称 “四王”,即王时敏、王鉴、王辈、王原祁的书画鉴定研究,都是典型的事例。可以说,有无这样的突破,有多少这样的突破,标志着书画鉴定家的最高学术水准。刘老当之无愧地列名其间,曾取得过对明王宠书法、清八大山人、金农书画,以及对张大千伪作名人书画等一系列专题突破的成果,均有研究论文刊世。
浓缩一生鉴定经验的,是刘老晚年编著的《宋元明清书画家传世作品年表》。先生撰《前言》一篇,内云:“书画鉴定当以目鉴为准,辅以必要考据。故本书所收传世作品,大多数作为目鉴为真迹者,择其有纪年精要者和书画家早期、极晚期罕见者栏人。少数宋元重要作品,如北宋郭熙《早春图》,虽未经目鉴实物,但有精善的出版物又公认为真迹的,方择要栏入。 “以历年鉴考积累,凡书画作品上署干支及年岁,可以推知其生年者,约有160余人,概皆补增,又新增书画作品有干支纪年者则更多矣”。这是该书最突出的特点,也是先生一生鉴阅古书画,留给后人的最可宝贵的财富。先生一生鉴阅书画数万,每阅必作记录。该书以“年表”形式序列,故只能择有干支纪年的一部分作品,且又只择真迹而精要者,已是厚厚的一册。从作品上有干支、有年岁者,推出书画家之生年,或是另行考定其卒年,补画史所缺者 160余人,更是长期积累,不断考订的重要成果。仅此,可知先生一生治学之谨严、精 细、勤奋。明文嘉赞元赵孟頫书法艺术成就时曾言:“上下一千年,纵横二万里……无有与并者”。先生编著《年表》,收宋元明清书画作品,已不止一千年,先生一生奔波于海内外鉴阅书画,更不止“纵横二万里”至于“无有与并者”,以先生谦谦君子之风,是断乎不肯接受这样的赞誉之词的。先生一生为人谦逊,不仅对同辈专家,即使是后辈晚生,也平易待之。凡与先生接晤者,莫不有口皆碑。友人王连起曾屡次道及启功先生对刘老一生为人的评价:“刘先生待人、做事,里是里,面是面。”里者,礼也,礼数周全;面者,脸面也,顾全人与事。我对此尤有深感,仅举先生与同辈专家交往二三事,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