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九庵先生1998年参加中央美院书画鉴定研究生答辩
60年代中,先生与张珩、谢稚柳二先生赴北方四省市鉴定书画。那时,正值国家经济困难时期,即使专家用餐,每餐必配以地瓜干。为照顾同行专家,先生每餐只以地瓜干果腹,为的是省下细粮让给其他专家。70年代初,故宫博物院收到一批古书画,先生每天参加鉴定,亲自书写单据。期间,谢稚柳先生来京,先生忽换上中山装,当时也算得上是礼服,陪谢老一起阅看书画。每开卷,先生必亲执卷,仔细聆听谢老的品鉴,其神情有如学生对待老师。当时我颇感不解,久之,便明白了先生的为人。90年代初,我陪先生赴上海。那时先生已年届八旬,摔断了大腿,手术后刚刚痊愈,手扶拐杖,步履蹒跚,每每需人在旁扶持。几天忙碌下来,一天晚饭后,先生要去看望一到上海就准备去看的老友谢稚柳先生。看到先生那副样子,我几次劝阻不成,还是扶持先生步行去谢老家。谢老询及《宋元明清书画家传世作品年表》的出版情况,屡加称赏之馀,赞以“不是抄书”。谢老与刘老同是两度参加全国书画鉴定小组的成员,比他人更深知《年表》一书凝成的甘苦。他们相见时那种溢于言表的亲热之情,相互敬重的神态,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刘老为人不爽约,在大雪天外出,为某博物馆鉴阅书画,不幸因路滑而摔断腿,他对我回忆起说,摔倒后已不能起来,自己将腿摆正,随之大腿又瘫向一边,最后靠路人帮助进了医院。事后,家人免不了埋怨,我也从旁劝解,刘老却自有道理,说有人来找,必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此其一;能多看一些书画,不仅自己多些见识,又可以讲给年轻人听,因为年轻人不可能有这样多的机会,此其二。语气斩钉截铁,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这条残疾的伤腿,不知拖累了先生晚年多少欲做的事。
在师从先生的后辈晚生中,我是时间最长,获益最多的一个。记得初到故宫博物院工作,即与先生同在一个业务组,得以随时请教。一次我向先生请教,先生一时未答,不料次日一上班,先生即拿出一篇工楷抄录的所查资料给我,问题释然,我为先生对后进者的关切所感动。今年春,先生初发脑溢血,语言中枢障碍,每探望先生于病榻,先生只能以笔交谈。我通过研究馆员的资格评定后,便在探视时间去禀告先生,先生见我,急于坐起,握住我的手,面露喜色,示意索纸笔,颤抖中写下了 “职称,好! 好!好!”那样子,比他自己获得了一种殊荣还兴奋、喜悦。我想这不仅仅是对我,也是先生对所有后进者取得进步时内心的由衷欣慰。
先生逝矣,追忆先生生平,临文之际,感慨万千,庶能学得先生学识、人品、敬业精神于万一,做一个有用于事业之人,于愿足矣。